剑谷关十里外,
蛮人的中军大帐内,
魏先生端坐于火炉之前,听完脱脱云和魏连已的汇报后,他本来温和的脸上已然有了怒意,这怒意呈指数级增长,喷薄而出:
“愚蠢!这么显眼的事情还需要想一路吗?若是你早点反应过来,剑谷关早拿下了。”
“可别告诉为父,你这剩下的一千人打不过那物资耗尽的五百人?”
魏先生此话并非无理取闹,发泄情绪。
大康人的雷坛子已经用尽,而脱脱云带着人已经攻上了城墙,可以说只要顶住他们的一波反击,那剑谷关早已是囊中之物。
他们完完全全是被吓退的!
闻言,魏连已为之一震,久久说不出话来。
在他心中,父亲一直是那种不苟言笑,严肃矜持之人,但现在,父亲竟不顾斯文形象,恼怒地破口大骂。
他知道,父亲这是恨铁不成钢,自己明明已经是弱冠之年了,还迟迟不能独当一面,做的桩桩件件的大事都不能尽如人意。
他心中有愧,愧对父亲二十年来的栽培。想到此处,他的头又向下低了一些。
脱脱云和魏连已就这样,默默地倾听着魏先生的发泄,不敢多说一句话。
盛怒的魏先生没有得到回应,不论是哭泣,忏悔,亦或是狡辩,全都没有,犹如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,他只好停下。
转身踱着步子,缓缓走出营帐,望着南边,说:
“不能再拖了,越往下拖,阿里朵越危险,敌军的增援也越多。”
“传令下去,今晚,全军进攻剑谷关!”
……
剑谷关内,
城墙之上只留下了几十人监视蛮人动向,其他人均走下城墙,在一片空旷地域,围着一团篝火席地而坐。
“将士们,咱们军人保家卫国为了什么?不正是为了身后的家吗?”
“现在,有四百五十名英雄为了保卫家乡战死沙场,咱们应当带他们回故乡安葬。”
“现在,按照护卫队成立之初的规矩,对战死者进行火化!所有人低头默哀!”
一条条冻得硬邦邦的棍状物被扔进篝火中,淡淡的烤肉焦香味弥散开来。
当初他们赤条条地从水里来,现在他们整整齐齐地从火里消亡。
所有人都低沉着脑袋,静静地盯着那上下翻飞的火蛇。
护卫队中不少人情绪爆发,大哭大喊地吵着闹着,泣不成声。
生与死之间,隔着的是一堵墙,这墙无限高,无限宽,无限厚。
人一旦被这堵墙隔开,那便再也无法相见。
大火慢慢烧着,那五百援兵早已从民舍里收集到了陶罐,木桶等一系列可以存放骨灰的容器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处安静而偏僻的角落,姜佩等人带着锄头铲子站在一旁。
在他们正前方,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坛子堆叠在一起,里面盛满了骨灰。
姜佩沉声道:“兄弟们,还得委屈你们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,改日我姜佩必以王师之礼迎接你们,魂归故里。”
他深深地鞠了一躬,转身问乐山:
“都密封好了没有?万万不可让尘土混入其中。”
“大哥,我办事,你放心。”
碍于计划限制,他没办法将这些骨灰带回,只能草草藏于此处,待时机成熟一起迎回。
随着姜佩的一声令下,一铲一铲地挖开土壤,将所有的瓶瓶罐罐整齐码好。
填完土后,再铺上一层厚厚的雪,伪装成此地没有动过的痕迹。
所有人静静地坐在那里,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空地,不发一语。
姜佩越发清晰地体会到:死者的意义由生者赋予。
那些战死的英雄现在哪还留下一丝痕迹呢?只有姜佩这些生者还记着他们的功绩,盼望着带他们回家。
没有生者的纪念,那他们就像从没来过这世上一样,空虚而无聊。
……
阳宁谷内,
“前方就是剑谷关了,他娘的,身后的追兵还他妈在!”
阿里朵咬牙切齿地骂道,随即回过头问阿里木:“咱们还有多少人?”
“将军,咱们在阳宁谷中段休整的时候,被郡城那姓刘的偷袭,损失了大几百人。”
“他们现在追上来了,想来咱们留下来断后的几百人也没了,现在估摸着只剩下一千余人。”
阿里木唯唯诺诺地回答着,越往后声音越小。而阿里朵面上仍旧镇定,但心里却如钝刀子割肉般,难受不已。
带出来五千骑兵,现在只剩下两成的人,真是奇耻大辱!
“将军,剑谷关那边迟迟不给咱们送补给,莫不是那姓魏的图谋不轨,要置咱们于死……”
“阿里木!”
阿里朵如鹰击长空般大吼,生生打断阿里木的恶意揣测。随即右手挥拳,一拳正中阿里木的胸口,阿里木浑身一颤,僵直地滚落马下。
“本将军最后再警告你一遍,不许再诽谤军师,否则,下次打过来的不是拳头了。”
阿里木在地上经过数次翻滚,才勉强停下,顾不得浑身肌肉的酸痛,惊恐地瞪大双眼,满脸不可置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