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房中,纪徽音叫小罗纹拿出纸笔。
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,以蜜蜡封好,纪徽音看向小罗纹。
小罗纹迟疑地与她对视,“小姐……”
“你在这里好好待着,等三更天的时候,就带着刘妈妈和襄儿先搬去咱们家在城外的别苑,他们若不肯,就说是我的吩咐,不得有误。”
小罗纹慌了神,“小姐,您不去吗?您要做什么去?”
纪徽音无声地呼出一口气,苦笑一声道:“我去,收拾这烂摊子。”
如今平静下来想,纪怀恩一家子如今还活蹦乱跳,林启也在暗处虎视眈眈,她仍旧需要萧无妄的助力。
她既不能先斩后奏拿荀草去给萧无妄,也不能作壁上观不管丁山月的死活。
那就只能以自己为筹码,赌萧无妄对她,有那么一点点的另眼相待。
“小姐,您是要就这么去见安王殿下吗?”小罗纹语声微颤。
纪徽音沉沉点头。
小罗纹含着泪疯狂摇头,“不,不行啊小姐,咱们伤了安王的人跑出来,安王肯定不会放过您的——”
纪徽音心意已定,眸光渐渐坚定,“丁先生之所以被抓,多少有安王的授意在,若要见丁先生,唯有通过他……”
荀
草是一定要给萧无妄的,只是怎么给,何时给,需要细细思量。
这是一场牌面被揭开的豪赌,纪徽音的筹码,就是萧无妄那片刻的心软。
若实在不成,那就只有赌上一切,为萧无妄的兵马提供粮饷,而后带着母亲离开此处。
纵然如此,在此之前,她也绝不会让林启和纪怀恩一家好过。
不再理会小罗纹的劝告哀求,纪徽音换了件墨色长裙,戴上兜帽出了善德堂,隐入黑暗之中。
街上人来人往,没有宵禁的扬州城热闹非凡。
纪徽音按着记忆来到先前那个客栈。
客栈内空无一人,唯有客栈掌柜的在柜台后拨着算盘。
“这位姑娘,实在不好意思,我们这里清场了,今儿不待别的客。”
掌柜的上前来同纪徽音赔着笑,“要不您去别家看看呢?”
纪徽音没说话,不多时楼梯处便出现了一道身影。
正是常青。
纪徽音迎上常青淡漠无波的眼神,半晌后微微屈膝,以示歉意。
常青一言不发地下来,看向掌柜的,“这是我家主人的朋友。”
掌柜的了然,看到两人之间有些压抑的气氛,钻回柜台后去不再吭声了。
“请跟我来。”
常青带
着纪徽音上了二楼,将她带到了那个房间门前。
正是白日里纪徽音逃出来的那间屋子。
纪徽音在门口顿了许久,无声地吸了口气,而后上前轻轻敲门。
不多时,里屋传出萧无妄漠然冷凝的声音,“进。”
推门而入,纪徽音始终垂眸敛目,端得一副恭敬姿态。
来到软榻前,纪徽音端然下跪,俯首一拜:“徽音来向殿下请罪,殿下恕罪。”
头顶传来男子轻轻的笑声,却叫人辨别不出情绪。
“你何罪之有呢?”
纪徽音微微闭眼,缓缓道:“徽音违逆殿下之意,中伤殿下心腹,从此地逃走……欺瞒殿下,对殿下,不尽不实。”
萧无妄沉默许久。
他垂眸看着一副谦卑姿态的纪徽音,心中只觉得怪异。
这个女子,眼下明明是如此恭谨谦逊的态度,他却总觉得,她仍旧是高傲的,不肯低头的。
久久没得到萧无妄的回应,纪徽音慢慢直起身子,抬起一双清冷无波的瑞凤眸,定定地与萧无妄对视,“殿下要打要罚,徽音绝不会有一句怨言,只是还请殿下答允——祸不及家人。”
萧无妄剑眉微挑,星眸之中闪过讥讽,“纪徽音,在你眼中,本王就
如此残暴吗?”
“徽音从未这样觉得。”纪徽音眼睫微垂,如蝶翅轻颤,“徽音,是很感激殿下的。殿下几次三番相助,徽音都记在心里,唯恐不能报答。”
萧无妄撑着下颌,漫不经心地开口,“既如此,你倒是说说,你欺瞒了本王什么,又是如何对本王不尽不实的?”
纪徽音唇线紧抿,复又与他对视。
那双黑白分明,如古井无波的眼眸里,头一次露出些许真切的恳求。
萧无妄呼吸微滞,与纪徽音对视。
良久,纪徽音缓缓开口,道:“我的确怀了身孕,孩子的父亲,是丁山月。”
语罢,她喉咙莫名干涩作痛。
而萧无妄也是怔然片刻,良久之后唇角牵动,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。
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沉静压抑,纪徽音的呼吸都放轻了许多,等待着萧无妄的下文。
不知过了多久,萧无妄才轻笑出声,似是讥讽,又似是调侃。
“纪徽音,你胆子可真够大的,你母亲知道这事,该打断你的腿。”
纪徽音敛目不言,萧无妄移开目光,冷声道:“不过,此事与本王又有何干系?本王所说的欺瞒,并非指这个。”
许久,纪徽音再次俯首拜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