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良久,纪徽音缓缓道:“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了……既如此,那代春霖那边——”
“账自然还是要查的,给纪怀恩一个敲打也好。只是要如何扳倒他们一家,还要再多费些工夫。”
说着,纪莹望向纪徽音,眸中露出些许说不出的遗憾难过。
纪徽音见状,不免问道:“怎么了阿娘?”
纪莹轻轻叹息,“你若是个男孩子,定然不会过得像如今这样辛苦。当年我为你取名徽音,原本是希望将来能再有一个男胎,等他长大后,你们姐弟也能相互扶持。”
“可没曾想,”纪莹眼眶忽地变红,“刚怀上你弟弟,你父亲就过世了,我也因为悲痛过度而小产。如今想来,还是心痛……”
纪徽音听着纪莹的话,心中自然忍不住为纪莹难过。
但更多的,她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。
女子在这个世上活着,就这么艰难吗?
母亲纵然再看重疼爱她,也是觉得男孩子更好。
若她是个男子,或许如今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……
纪徽音不愿再深想,她抱住纪莹,轻声安抚道:“阿娘,咱们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,不也过来了吗?您放心,女儿有志气,绝不
让咱们嫡支一脉没落!”
在纪徽音的轻声安慰哄劝下,纪莹哭得累了,昏昏睡去。
闭上眼前,她不知是梦是醒,抓着纪徽音的手,要她去为她父亲上一炷香。
纪徽音轻声应下,看着纪莹完全闭上双眼,呼吸逐渐绵长之后,这才起身出了里屋。
“小姐,夫人没事吧?”方妈妈在外头,听见了方才纪莹低声啜泣,不免很是挂心。
“没事,可能是身子病了,心里也跟着难受。”纪徽音低低说着,“母亲要我去给父亲上炷香——方妈妈,你在这里守着母亲吧。”
吩咐完,纪徽音便带着小罗纹去了家祠。
祠堂之中香火鼎盛,纪徽音跪在蒲团上,抬眸静静凝视面前父亲的牌位,心中却平静如水。
父亲过世那年,她刚四岁,虽然已经是记事的年纪,但过去了这么多年,当时的许多情形,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。
只记得,父亲病了好长一段时间,人慢慢地消瘦枯槁,像秋日落叶那样一点点消散。
犹记得父亲临终前,纪徽音跪在他床头,周遭都是下人的低泣声;母亲将她揽在怀里,那怀抱温暖却颤抖。
那时候的纪徽音好似没有伤心,更多的是
害怕和茫然。
她无法理解人死了会怎样,只知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。
纪徽音凝视着那刻着“故叔考沈氏王公府君之神位”几个大字的亡父牌匾,只觉得可笑。
她父亲姓王,本是入赘到沈家的,过世时牌位当由她母亲来立;但彼时纪怀恩以纪莹没有正式继任族长一位、纪徽音更是并非嗣子为理由,让年仅八岁的纪琮为其刻牌立铭。
母亲与父亲恩爱一生,临了了却不能为所爱之人的牌位上刻字,何其可笑。
纪徽音拜过牌位,点燃三炷香供奉到父亲灵前,低低道:“小罗纹,你比我大两岁,你还记得我爹爹去世前,跟我说的话吗?”
小罗纹微愣片刻,随即有些不安地道:“那时候奴婢没有资格进府君正屋,所以——”
“没关系,”纪徽音声若蚊吟,却十分坚定,“我还记得。”
父亲临终之言,她记得清清楚楚——
“你的名字虽为徽音,但你要记得,永远不要为其所困——你要好好地,照顾好自己,保护好母亲。”
思及此,纪徽音的眼眶一点点红了。
两世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。
上辈子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,只看到
了母亲的遗容……上一世未能做到的事,这一世她定然会——
倏忽间,纪徽音脑中闪过什么画面,走马灯一般,让她瞳孔猛地大睁。
好像有哪里不对劲?!
记忆中,上一世母亲去世后的模样也是形容枯槁,干瘦如柴,如同秋风残叶。
那不是与父亲一模一样!
莫非……父亲的病因,跟母亲是一样的?!
纪徽音猛地望向小罗纹,眼神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小罗纹吓了一跳,“小姐,怎么了?”
纪徽音简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,匆匆出了祠堂。
她快步回到沐风居,正好遇上从堂屋出来的方妈妈。
方妈妈手里端着药碗,看到纪徽音匆匆进来,还有些惊讶,“小姐,您——”
“方妈妈!”纪徽音三步并作两步,上前一把抓住了方妈妈的手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。
方妈妈吓得噤声半晌,才道:“小,小姐,您这是怎么了?”
纪徽音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,让她难以平复。
“妈妈可还记得,”纪徽音一字一句,声调艰涩,“当年父亲究竟是为何而亡故的?当年那个为父亲诊治的郎中是谁,他是怎么说的?!”
方妈妈脸色微变,惊疑
不定,“小姐,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陈年往事?”
纪徽音坚持道:“您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