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县衙牢狱的大门,进去又出来的,没几个,姑娘快着些,别叫咱们为难。”
守门的是个老衙役,看着头发花白的样子,但却精神矍铄,语声沙哑低沉的嘱咐了纪徽音几句,便将大门打开了。
纪徽音披着墨色的斗篷,闻声微微颔首,没有出言。
跟在身后的小罗纹看着大门那一头深浓的黑,有些紧张,扶紧了纪徽音的胳膊,凑近了低声道:“姑娘,咱们真的要去吗?”
“要去。”纪徽音语气笃定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我欠丁先生的,太多了。”
纪徽音说完朝里走,不知道走了多久,总算是见到了一点跳跃的火光。
在牢狱最深处的一处牢房内,纪徽音看到了丁山月的身影。
他背对着纪徽音坐着,衣衫上沾了些干枯杂草,说不出的落魄潦草。
但那脊背,还是挺直的。
仿佛是听到了声音,丁山月转了过来。
他的形容未乱,仍旧是体面的,从容的。
看到纪徽音,丁山月笑了笑,与从前纪徽音去善德堂时没有任何分别的,他淡声笑道:“你来啦。”
纪徽音忍住鼻腔中的酸涩,与丁山月隔着一道牢门互望着。
许久,她才沙哑着嗓音轻声道:“先生受苦了。”
“成王败寇,我认了。”丁山月淡然一笑,“不过是怕,被送去上京斩首之前,不能再见你一面。”
纪徽音的眼眶红了,上前一步,“为什么……丁先生,这一切,到底是为什么?你到底,是什么身份?”
丁山月莞尔,“安王殿下此次来扬州城,是要找一位当年从宫闱之变中逃出去的医官——那医官乃是神医之后,曾经在坊间也有神医之名,那人,名为方玉,乃是我的生母。”
纪徽音瞳孔睁大,一时间无语凝噎。
方玉,方玉……
她是知道这个人的。
先帝在位之时,曾有一位结发妻子,登基后封为元后,元后贤良淑德,很受爱戴。
但不知是人心易变,还是元后原就是心狠之人,先帝登基三年后,元后被查出戕害先帝子嗣,毒害妃嫔,加之元后家族也在朝堂上行事跋扈嚣张,渐有欺君之势。
先帝震怒,将元后废黜,改立今上之母为后。
当今太后继立为国母之后,便命太医院中一女医官去给被废为庶人的元后端了一碗药。
那碗药了结了元后的性命,就在所有人都
以为先帝不会有所动容之时,没曾想,先帝震怒,下令杀了那方医官全族。
这桩宫闱密辛随着年月流逝,许多真相早已经不可考。
没人知道元后是否真的残害妃嫔皇嗣,也无人知道先帝为何只迁怒了医官,而未曾对当今太后发怒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纪徽音颤声说着,“你母亲逃了出来,带着你?”
丁山月不置可否,只是轻轻的笑,“都是过去的事了,只有我还放不下。”
纪徽音死死咬着牙关,“我求了安王,他答应我了,会留你一命——”
“不必了。”
丁山月打断了纪徽音的话,他微微笑着,白玉般温润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,“我说了,成王败寇,我认。纵然他留我一命,我也终会再次踏上这条路,而我的下场,也唯有一死。”
纪徽音的呼吸急促起来,她猛地上前,抓住了牢房的围栏,声音嘶哑:“先生的意思,是要现在赴死?”
丁山月微笑颔首,“这是最好的结局。”
顿了顿,丁山月又道:“姑娘回去吧,别再为我费心。我赴死之心已绝——我的仇,会有别人为我来报。”
话音落下,丁山月忽然
一动。
他袖中划出一柄短刀,快而准地抵上了自己的脖颈,狠狠一划——
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响起时,小罗纹急促而惊惧的叫声也同时响起,只见丁山月轰然倒地,一双乌黑的眼睛还定定望着纪徽音。
纪徽音愣在原地,耳中爆出尖锐的嗡鸣声。
她是如何被带出牢狱的,是如何离开县衙的,纪徽音都不记得了。
她只看到天旋地转,丁山月脖颈间的鲜血仿佛染红了漫天的繁星黑夜。
纪徽音晕了过去。
再醒来的时候,她在一处陌生的卧房之中。
萧无妄坐在床边,正静静地看着她。
纪徽音挣扎着坐起身,头痛欲裂。
“醒了。”萧无妄声音淡淡,“你昏睡了几个时辰,天都快亮了。”
“丁先生……”纪徽音喉咙酸涩,“他——”
“他死了,畏罪自戕。”萧无妄定定地望着纪徽音,“你有什么想说的?”
眼泪一滴滴滑下,纪徽音无知无觉地看着萧无妄。
萧无妄心中漫起无尽的烦躁。
他抬手,想给纪徽音擦去眼泪,但纪徽音微微偏首,躲了过去。
萧无妄忽地恼怒,蓦地掐住了纪徽音的下颌。
“你就这么在意
他?”萧无妄眼神阴鸷,“这么不舍得他死?”
纪徽音的泪流的越发汹涌。
她知道,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