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贤卿大步走到他面前:“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,可仍想着力取功名利禄、紫袍金绶,来个青史流芳,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!可如今对我来说却是近在咫尺!别看人家都瞧不起戏子,我这戏子倒瞧不起他们呢……只要我见时日一到,便摆脱这下贱的行业,改了良籍,总会有一飞冲天之日!”
“蔡老先生,您有大志,可我不行啊。”叶永甲听他说罢,便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。
“我就奇了怪了,”他不满地砸着嘴,“按理说你都能斗倒像卢德光这种的人物,应该更有底气才是,如何就不行了?”
叶永甲摇摇头,叹息道:“卢德光虽说是死了,但还像阴魂不散一样,萦绕在这周围。我因为他成了一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,背负着万千骂名……您可明白?我一想到我这双手上还沾着鲜淋淋的人血,以后可能还要杀更多人……既然如此,谁还敢在一片骸骨堆中寻求什么荣华富贵?”
蔡贤卿不以为然地一笑,往下便闭口无言了。
二人沉默了片刻,便见六部尚书等大官员陆陆续续地到了场,遂各自散去了。
叶永甲上前同众官寒暄了一会儿,看厅内渐渐人来人往,都是那些大小奴才忙着搬椅子、抬桌子、上盘碟,把酒席布置在厅中间,在北面的墙壁前摆上戏台,收拾完毕后,侍立在旁,静待王爷入座。
“恭拜万郡王!”
叶永甲起了个头,众人便都排山倒海似的朝着万和跪拜下去。
“诸位快些请起!”万和顺带着慈和的笑容走进来,说道。
“是。”
叶永甲便老老实实地站起来了。
万和顺上前一拍他的肩膀,然后环视众人道:“这小伙子就是新任的南京知府,你们都看见了吧?觉得他怎么样?”
“知府大人才三十余岁就能做到这偌大的官,真是天赋之才,天赋之才啊!”那位都察院御史称赞道。
“岂敢,岂敢……晚辈还是要跟诸位学才是。”叶永甲在万和顺面前都不敢表现得太过放肆,连忙说道。
“不要如此的谦虚,有话尽管说,我还想与你谈谈呢。来,入座!”万和顺扶着他,入了宴席,令他坐在自己左手边那张椅子上。
众人都敬了酒,万和顺便喝下人道:“叫蔡戏子带他的班子上来,奏乐唱曲!”
话音刚落,两边的曲子便紧接着奏响起来,戏台上慌忙摆布;蔡贤卿就朝那些装扮好的戏子们低声吼了一句,他们便匆忙拉着戏袍,走上去了。
万和顺边听着曲,边吃着饭,悠然地摇头晃脑,好不自在;众官员则畏畏缩缩,不敢动箸,连酒都没沾一口。
“听说叶知府把卢德光给收拾了?”万和顺好似随意地问道。
“这……”叶永甲犹豫片刻,“还是朝廷的功劳,我当时区区一个同知,哪能轻巧地扳倒他呢……”
“不得不说柳镇年也是厉害,竟能和你联手收了陈州……”他手中的箸轻轻一碰酒盏,像是往叶永甲心里敲了一个警钟。
他被吓得浑身一哆嗦,知道万和顺疑他是柳党中人,便慌忙地擦了擦汗,辩解道:“这是朝廷的明见,我于此事上并无尺寸之功,不过是临时充当了一个监斩官之职。若下官真有本事,也不会闹得当初丢了进士……”
“对啊,当初还是我给你说了情啊!”万和顺点点头。叶永甲见万和顺懂了他的意思,也颇觉安心了。
“听说你前几日还想去什么卓家来着?”万和顺大笑着说道,“你是看上他家那闺女了?”
叶永甲一惊,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,只低着头,战战兢兢地回答:“确有此事……”
“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?老大个人了,这时候娶妻算晚了,早早考虑也是好事!”万和顺和善地劝慰道。可叶永甲却从中感受不到什么温情,只有刺入骨髓的恐惧。
他又有了深深地无力感,任人宰割的绝望再次降临到他的心头。幸亏此后万和顺便无话了,也让叶永甲轻松不少,悄悄吐出口气。
他草草吃了几口,无心看戏子唱曲,空瞧着那听戏听得如痴如醉的万和顺。少顷,曲子唱罢,万和顺便站起来道:
“我看诸位既吃饱喝足,戏已奏毕,那便撤了酒席,如何?”
“郡王说的极是!”叶永甲先擦了汗,急回应道。
下人们撤下宴席,叶永甲只同万和顺说了告辞等话,遂匆匆安排轿子,打道回府,不再多留片刻。
他回到府内,叫奴才拿过便衣来,随即换上。那奴才见他脸色苍白,像抹了面粉似的;且四肢无力、精神乏困。他便压低了声音,说道:“如若主子身体不舒服,明日奴才就不和魏爷说去什么卓家丈量田地的事儿了。”
叶永甲拽了拽衣服,走到卧房门口,然后回过头来,轻轻笑道:“我必须要去。”说着,一边掩上了门。
那奴才不知其究竟何意,摇了摇头,便摸着脑袋走了。
“魏爷您说,这知府大人怎么忽然说起‘需造田册,要清丈土地’这话来?当真如此,何必只去那姓卓的一家?”
魏冲不屑地冷笑道:“这知府大人不知犯了啥毛病,非要找这种下贱女子……”正说着,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