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和顺有些为之动摇了。他对裁冗的想念根本不亚于魏冲。他以为南京的局势越乱越好,搅得陆党鸡犬不安,自己方能占据主动。但此事并非纯靠臆想就能解决的,总得考虑陆放轩的意见。
除此之外,柳党也要加以重视。为防他们在其中插手,裁冗‘善政’必须缓慢地开展下去,使事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。于万和顺看来,这次的党争将是一场温和的,能握手相谈的斗争。
他稍思片刻,便与魏冲说道:“魏书办,本官生来最怜黎民之苦,既下民有此心愿,吾亦不忍见奸吏贪官横行霸道。这样吧,你去劝越国公,探他意见如何,如若同意,就问在宫中商量可宜?”
“明白,明白!”魏冲露出得意的微笑,登时从地上爬起来,连走路都显得昂首挺胸。
陆放轩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。可万和顺的反应这般迅猛,倒出乎了他的意料:看来这位老义兄对自己还是熟悉的。
越国公欣然接受了魏冲的谏言,但不怎么喜欢万和顺的建议,摇了摇头:“万兄的好心我理解,在宫中商议,无非是避开柳党的耳目;然此事越去遮掩,恐就适得其反了。不如齐往行宫,在陛圣听明允,柳党自然不得捕风捉影,从中作梗了。”
魏冲将原话回禀了万和顺,万和顺以为有理,拈须点头:“陆贤弟是个明白人。劳书办再跑一趟,说万某应许了,明日便唤他来圣前奏议。”
这日早晨,陆放轩打着轿子进入万府,他此次仅带了几名随从,便迈步走向行宫。
“万兄啊!”
“陆贤弟!”
在行宫门口,陆放轩和万和顺终于撞见了,二人不待行礼,即热情地交臂寒暄起来,好像他们之间的合作还存在似的。
“惠之,天下能为民者,除却柳大将军,便只剩你我二人矣!可叹旁人不知,还怨当年裁冗是搞党争。这是不懂道理之人说的,您切莫相信。”陆放轩道。
“陆贤弟,你这后半头的话实为妙语,前半头的话可差了,”万和顺哈哈大笑,“还有一个卫先生呢。如无卫先生,谁又肯办什么裁冗?这是他的功劳。对了,今日还要谈谈书院问题,希望贤弟也抱着此等信念,为万某说话呀。”
陆放轩可不知道他还有这一出,然而并无当做什么大事,只是付之一笑:“这是当然……”
二人齐步走进行宫,皇上已从寝屋移至议政‘殿’上,摆下屏风,两侧各置了张太师椅,皇上在后面伸了伸手,命二人坐下。
“二卿共来见朕,有何要事?”皇帝的声音较为疲倦。
“陛下,”万和顺起身道,“臣与越国公欲奏言南京裁冗之事。”
“讲。”皇帝说。
“因南京久设陪都,人员冗杂,多养闲人在内,空吃饷银;其中鱼龙混杂、难以明辨,奸吏借势渔利,甚者盘剥百姓,不顾生民,乡间益怨。故臣等愿启裁冗善政,挽救时局。”
“可有先例?”皇帝又问。
“皇上,此政昔日由国子监祭酒卫怀所谏,撤去部分闲官,初见成效;然因流言遍布、非议哗哗,暂止施行。如若圣意有疑,可差人往宫中取当年文书。”陆放轩在旁亦道。
“不必了,朕信得过二位忠臣。余下的,你们自己回去商量。”
“但陛下,”万和顺突然抬起眼睛,“臣……还有一事相告。”
“那就继续说。”
“这国子监祭酒卫怀设有一个书院……”万和顺恐怕皇帝对南京的人物不熟悉,便将卫怀开设书院的始末讲了一遍,才开始步入正题。
“臣以为,书院内有如此多的志士,若只令彼等徒于空谈,未免可惜。不如趁着裁冗这个机会,尽罢无能之辈,广纳书院之贤,亦可挽回沮望之民心啊。”
“陆公以为如何?”皇帝转过头来。
“这……”陆放轩实在难以开口,愤愤地想:‘原来是为了这么件事!他管着文政,便要把文人都揽到他那儿去,若书院为其所用,我在南京岂不无立锥之地?’他心如刀绞,恨自己没能考虑周全,便兴冲冲地来了,和之前的兵变都犯了同样的错误。
万和顺见他脸色铁青,嘴角不由得扬了一扬:他已经被自己打得晕头转向了。
陆放轩还是开了口:“我与郡王分掌军政,万公决心已下,我亦不敢多言,就这样罢。”他的言语透露出勉为其难的感觉。
他们都在等待皇上的回音。这只是个柳党的傀儡罢了,万和顺对此显得漠不关心,一时东望西望,向陆放轩表示着自己的轻松。
“这些文人掀不起大浪,没必要干这种‘招安’的事情。反而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。万卿总不会希望官府的权威被撼动吧?”皇帝貌似在看着陆放轩。
万和顺的额头上顿生几道横纹,眉毛拧作一团,鼻梁下的笑纹渐渐消失,嘴巴闭得紧紧的。他的眼神先是惊讶、又是恼怒,最后空留一双苍白无神的眼睛,茫然四顾。陆放轩则淡然地吹去落在袖上的几粒灰尘。
“当然不希望,谁希望呢……”他恢复了平静,明白皇上不吃那一套——这位陛下只关心高高在上的权威。
“是啊,草民们懂得什么,一群无知之辈!”陆放轩也懂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