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您觉得,他们能接受多少的让步?”叶永甲正在桌案前翻阅着中书省送来的公文,忽抬眼看着吴思经,又瞧了瞧立于一旁的蔡贤卿。
“如今还敢计较什么?”吴思经垂着手,一副可怜模样,“钮奉相能让他们上岸办厂,就是天大的恩赐了。”
“吴主教只是为他们办事的人而已,却显得如此上心,还真是重情重义呀。”蔡贤卿冷冷讥讽了一句。
“唉,蔡老……”叶永甲忙去抓他的胳膊。
吴思经不予辩解,仍旧闷着头说:“在下受旧友所托,故而不辞辛劳来助叶公,怎敢心有别图?况且众番商在北塘殷切相盼,若果真空手而归,日后就都不会信任我了。这些话俱为肺腑之言,蔡侍郎愿听则听,吴某反正问心无愧。”
蔡贤卿看他说得明白诚恳,也不再有言语了。
“真的……没要求了吗?”叶永甲见争吵已经结束,便继续问道。
“嗯……”吴主教沉思了半天,一咂嘴,“算了。您先把文章的内容写出来,再交给我看看。”
“好,那先生等我一等。”叶永甲欣然答应,随手从笔架上取了一枝笔来,铺开白纸,飞速地书写着,看那漏刻尚未过半个时辰,便已写就了。
“望先生指点一二。”叶永甲站起身来,将椅子一拉,示意腾给他坐,后者却表示了谦让,只是借了一副眼镜,用双手撑着桌子,低下头去看。
“大抵不错,”他将眼镜摘下,重新放回了书柜,“但尚有值得商榷的地方。比如运送原料一节,需要详细说清。”
“他们不是可以承担这笔用费么?”叶永甲问。
“出发前一夜我与他们谈过,那四位希望朝廷可以稍微帮帮忙,少出些力气,不然生意会很难做。”
叶永甲与蔡贤卿面面厮觑,答道:“这个应该可以。朝廷能租用几艘福广的商船,走海路运。”
“最好把具体的数额都写上,免得到时候他们钻空子,来讹朝廷的钱。”
“还有,”吴思经接着说,“这群番商在内地能行使多少权力,暂无一个规定,大人亦当借此问问朝廷的态度。”
叶永甲此时只顾得频频点头,对他的意见赞赏有加:“先生竟将事事都安排得如此周全,我等身为朝臣,也自愧不如啊!”
吴思经礼貌性地笑了笑,连连说了几句‘岂敢’。
“先生还有别的说法吗?”
“没……”这话还未完全说出口,他忽而眼球一转,眉尖一动,顿时改变了言辞,“有的,有的!这铳炮厂现在何地开办,暂时还未选定,大人应慎重考虑。”
“主教您太急了,”蔡贤卿抢在叶永甲之前回话,“开特例的事中书省都没批呢,何况此事?选址问题,现在谈论,为时过早吧。”
吴思经没有想到,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对话,他极其悔恨自己犯下的疏忽,同时对蔡贤卿的憎恶再次加深了,他甚至掩饰不住脸上的表情,看仇人似的,死死盯着那位兵部侍郎。
好在叶永甲已经被他的谋划折服了,并没有几分戒心,随即说道:“所谓未雨绸缪,这是施行国政最需要的东西。提前规划一番,总为一件大好之事。主教对此有何意见?”
吴思经垂手深躬:“叶大人筹算如神,在下仅为之添色而已,怎得妄议国政!此事需要叫几位番商和朝廷细细商议,我以使者之名来京,不便多言。”
“主教如不觉累,可以回北塘和番商再就此事商议,我在这里上疏请开禁令,两面兼顾,早早把事情定妥当,为绥狄争取时间。”
吴思经正色道:“有您的吩咐在,吴某心头怎会有一个累字!我立马启程。”
叶永甲大为感动,恭恭敬敬地向他作了一揖:“那就……有劳先生了。”言罢,他即差了两个书办,护送吴思经离开皇宫。
“廷龙,”蔡贤卿在他身后喟叹起来,“这吴思经诡诈多端,上次已有杀你之心,今番忽然提选址之事,分明是欲为自己渔利。放其回去,他必然鼓动番商,使之串通一气!”
“那你说他要选在什么地方?”
“那还用说?当然是北塘!那里几乎成了他的地盘,将火器厂兴办在彼处,指不定将闹出什么祸事!”蔡贤卿看他犹自不以为然,颇怀愤懑。
“这个我们先不必提,”叶永甲苦笑着摆了摆手,“我还想问问您怎么从绥狄回来了呢。”
“你一连数日没回镇,杜都督知道事情复杂了,说你离了我这个左右臂膀不行,好说歹说把我劝回来了。”
“所以我没听蔡老这个左膀右臂的话,才生得这么大气?”叶永甲笑说着。
“你还不把老夫的话当回事,”蔡贤卿有些气上头了,“敢不敢打赌?”
“什么赌?”叶永甲茫然地问。
“就赌我自个!”蔡贤卿拍打着自己的胸脯,“要是他吴思经不把厂子设在北塘,我就扒了这身兵部的皮,回秦淮当戏子去!”
翌日,叶永甲终于修改好了奏疏,按照吴思经的要求,把能写的都写满在了纸上。钮远很是满意,便令叶永甲到中书省答话。
“你这奏疏面面俱到,可以将重要的内容抄录下来,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