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高尚书,陈某也对此人不甚放心,”陈同袍沉吟罢了,又说道,“但咱们这里可推举的人才并不多,难以与柳党抗衡。再说了,进中书省有什么好处?只要实际掌权的仍是柳镇年,我们便处处受制;所谓议政决事,亦不过俯首帖耳而已。可一旦铸下了大错,那便是晏温、钮远的下场,得不偿失啊。”
出于对功名利禄的渴望,高继志一直想要进入都省,尤其在这个天大的好机会面前,不由得他不动心。他打算和陈同袍商量一番,但以防他窥见自己的心思,便微微试探了一句,没想到他竟反以为非,暗自庆幸未有把想法和盘托出。
虽然有几分失落的滋味,可他的脸上却依旧淡若平湖,笑着回答:“还是陈大人与本官心思暗合呀。先前好多人也是劝我去争这个位置,我怎能争过?今日已身为六部之首,如果再加一个参政名号,就是手眼通天的权力了,柳党必不容许,我自知无望矣。”
“高大人看得比我明白,卑职仍需跟着学习一二才是。”
高继志抚着掌笑道:“大可不必这般恭维我。”说罢,他又拿起瓷碗,轻抿了一口冷茶。
“高大人,我想再问您一句。”
“嗯?”高继志看他带着一丝尴尬的神情,感到奇怪,“说吧。”
“您那碗茶……冷了还好喝么?用不用叫人给您煨一壶新的?”
高继志心中一震,他赶忙看了看碗中的茶水,回味着刚才的味道,才知道因为太过紧张,竟然忘了有这一回事。一想到陈同袍会推知出这紧张的源头,从而抓住自己的内心,便有一阵莫名的窒息一般的恐惧——这是素来精明的他从没感受过的。
纵算如此,高继志也还是表现出了稳重,他慢慢地把茶碗盖上,之前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:“本官家中有事,只在此处坐一会儿,懒得再等热茶了,先喝一点润润嗓子。况且医书上说‘冷茶漱口,可涤一日饮食之毒’,喝这几口进去,正好权当漱口了。”
陈同袍捋着胡须,故作醒悟之状:“哦!原来如此。那卑职就不麻烦差役们了。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?”
“没什么事了,不过你可以在我离开的期间,帮着我理一理书房里的卷宗。另外,要盯紧了叶永甲的动向,做到伺机而动。”
陈同袍即刻答应了下来,欠着身退出屋去。
高继志一声都没吭,眼睛也不瞥一下,待听得陈同袍从他身后的窗户走过了,才敢站起身来。他用两根指头在额头上点了点,见只有留下少许的汗水,便长叹一声,顺手将冷的茶泼进花盆里。
“陈同袍……陈同袍……”高继志反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,试图靠着思索来摸清此人的性子,但回忆了半天,始终对他捉摸不透。可以说他冷血无情,甚至连一丝别样的神色都不肯表露出来;但他又常常随机应变,做出各式的模样,让人知道他的心思。他越想越搞不懂这个下属了,甚至觉得他已经彻底泯灭人性了。
‘他貌似没有弱点,’高继志继续想道,‘我们做官的,还得追求一个功名利禄呢,他面对着中书省的位置,竟也能波澜不惊……但他哪里是大公无私的人?当初帮户部压着流民的事,他出的主意最属歹毒;之后当监学官,又能搅得山东的新政出了乱子,从而劾死了晏温。此人总能比别人看远一步,几乎着着妙棋,真不知如何应付啊……’
考虑了这么多后,他也没找到足以对付陈同袍的方法,只好先想着把他的才干利用尽了,以后的事就暂且交给以后去想罢。
“蔡老先生,你是怕晚辈不肯拿主意么?何苦逼着我去干这种不讨好的事!”叶永甲一路跟在蔡贤卿后面,看得四周无人,方敢趋步上前。
蔡贤卿背着手,回头轻轻笑了一声:“难怪人家柳丞相看你的眼神不对,你现在可真是惜命惜身了,大不如前了!”
“蔡老教训的是,我的确开始有了疑虑,”叶永甲仰头喟叹道,“毕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,就算费尽了心机,办好了,也无法挽回误击兵船的损失。到时候,骂我的人必然不在少数。”
“你当初在登州的时候怎么与我说的?”蔡贤卿戳着他的肩胛骨问,“我们掌不了舵,这艘船能修补一点,天下人便好过一点。你现在反倒急躁起来了,做什么事非要搞得尽善尽美才行。”
“这些统统都是用来安慰人的话,”叶永甲摇头道,“百姓都一般的苦……同时也是一般的愚钝。”
“你想撂挑子,老夫可不准你这么干。以后事事我都这样逼着你,除非你把老夫搞下去!”
“唉……”叶永甲无奈地笑起来,“您说什么都对,毕竟您救了我老师的命,也差不多救了我的命。我就不和您老人家唱反调喽。”
“在这件事尚,你顾我的恩,也要顾柳丞相的恩嘛。就算是为了报答他……”蔡贤卿说到此处,看到叶永甲的脸色沉了,这才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,羞愧不已。
“我到现在也不是柳党,还请您不要叫他丞相,”叶永甲的脸色像铁石一样冰冷坚硬,两只眼睛又像火苗一样燃烧,“他柳镇年永远是叶某的仇人,除非他就此灰飞烟灭。”说罢,径直走上了石板路,穿过大门的门洞。
二人到了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