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贤卿便随着他走下廊道,边走边说:“廷龙可真是乐观。皇上虽未公开批驳我等,然已颁下明旨,叫停了有关田政的改革,朱养瑞亦将逃脱法网矣。再者,群臣被曾粱那么一鼓动,必定要与新政划清界限,倒向陈党一边……若是这样的话,我们就愈发孤立无援了。”
叶永甲一声长叹:“没办法,我自己迟疑失机,怨不得别人,如今只能打碎了门牙往肚子里咽,纠结这些也无用处。至于群臣,他们大多见风使舵,倒不必时刻在意着他们的动向。”
“但人多势众,这点道理您应该知道。不如把董晟从……”
“打住。”叶永甲望了望空旷的四周,一摆手道,“这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,不如先到我府邸里去,召其他人来共同商议。”
“所有人么?”蔡贤卿问。
“没错,”叶永甲点点头,“包括吕廷赐,他也必须来。”
这是许久未有过的大会议了。除董、万二人之外,几乎所有‘叶党’都聚集在了叶永甲的府邸,不论是身处要职的官员,还是一些部里的心腹,拢共二十余人,皆于厅内坐定,谈笑欢愉。
崔氏奉上酒菜,叶永甲先同他们寒暄了一阵,待酒至半酣,方才放下双箸,言道:“我请诸位到此,并非专为饮酒,而是有大事相议。如今陈党拉拢了曾粱,又逼使皇上禁止新政,形势危急,不知可有建言?”
众人听了,面面厮觑,纷纷收起欢快的神色,却默不作声。
“难道无人替我分忧了?”叶永甲顿时显露出一点失望。
“叶兵部,我想此事也容易解决。”只见崔乙晃着手中的酒杯,吐出酒气来,轻轻说道。
“哦?”叶永甲有了些笑模样,“现在陈党人多势众,崔主事怎么说得这般轻松?莫不成……你已得妙计?”
“正是。”崔乙站起身,向他略一作揖,“叶大人岂不知‘塞翁失马,亦祸亦福’的道理?人数多了,他们是可以占尽主动,但也因此暴露出不小的弱点,这就像是握着一把双刃剑。”
他随即走出酒席,在厅中间踱起步来:“问题呢,就出在这些新附的群臣身上。他们不过是顺风而倒,与陈党的关系并不算紧密,自然也不受陈贼调度;但他们又不肯放弃立功的机会,定会拼命向我们发难。倘若能设下一个圈套,诱使他们来攻,则一举转危为安,大事可定。”
“是啊!是啊!我们不就是怕那个老奸巨猾的陈同袍吗?没了他指挥,这群乌合之众,便不足挂齿了!”席间有一人大声囔囔着,周围众人也附和。
然而蔡贤卿的表情依旧沉重,半信半疑地说:“可那禁令是皇上亲自颁下的明旨,纵算能对付得了群臣,给他们安一个‘呼群结党’的罪名,这道上谕也无法收回来了。除非你有办法将此事牵扯上皇上。”
崔乙微笑道:“不知蔡老记没记得,之前皇上本想让懿王入宫居住,特命工部修建西苑;后来因公务繁忙,才下令停工的。”
蔡贤卿瞪大了眼睛,频频点头:“我想起来了!”
“那不就容易了?比如,我们可以让吕御史弹劾某位人缘极好的官员,说他遏止西苑的修造,居心不轨;再于疏中力陈,请求皇上降旨开工。如此二举,必将激怒众人群起发难,接下来的事情就好预料了。”
叶永甲深以为然,眼神中充满了欣慰:“崔主事屡能进献奇计,救我燃眉之急,真为精明干练之人,足以委任大事。诸位应多向他求教,若都能学到这样的本事,新政必当一往无前呀。”
众人岂不知崔乙是叶大人的内弟,听他一言,便竞相谄谀,唯唯称是;明晖光冷眼视之,虽不乐意,但也顾虑叶永甲的面子,不得不附和着说了几句违心的话。
会议散后,吕廷赐就赶忙换上朝服,回了御史台,开始起草弹劾的奏章。至于弹劾何人,他心里不免产生了些纠结:‘这满朝大臣虽多数附于陈党,但到底是政见不同,并非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行;若随意择一人弹劾,岂不使忠良之臣蒙冤?’
因而左思右想,得出一个名字来:‘在朝中找一个劣迹斑斑的小人,倒也不难,可要想引起震动,恐怕唯有宰相宿宗善了。他昔日结党营私,今又尸位素餐,着实可恨,借机将他弹劾一番,也算仗义执言了。’想法已定,他便提笔拟疏,反复斟酌了几回,终于在次日早晨呈递上去。
皇帝刚刚睡起,正在洗漱之际,内侍省就将一摞奏报送到了跟前。他初时并不在意,却偶然瞥见摆在最上面的文书,赫然写着‘劾宰相督事不力疏’这几个工整的大字。他不觉大惊失色,一下子清醒起来,叫一旁的太监揭开。那太监从未看过皇上有这样的表情,也被吓得惶恐万分,哆哆嗦嗦地解了捆绳,把吕廷赐的奏本拿出。
皇帝接来阅看了几遍,顿时由惊转怒,将奏书狠狠一摔,睁目骂道:“宿宗善竟敢如此!”
太监胆怯地抬起眼皮,说道:“陛下若想下达旨意,奴才这就去办。”
“朕……”皇帝说到一半,心中却忽然反悔,便咂了咂嘴,又说道:“这毕竟是他们臣子之间的事,朕不打算干预。你且将此奏宣谕群臣,先让他们自行商量。”
那太监旋即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