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要往哪去?”崔氏听了,眉毛又皱起来,不太放心。
叶永甲一脸轻松地笑了:“绥狄。和董从明商议商议,为下一步作打算。”
崔氏多瞅了他几眼,脸色微变:“你的病一直未愈,身子骨又弱,正需歇养。边境那么冷的地儿,还常刮大风,万一你有个闪失,该怎生好?”
叶永甲惆怅地望了她许久,忽然把她的手臂轻轻挽起:“崔姑娘,你不是为我而活着的,你有自己的个性,有自己的思想,这是天赋予你的东西,你不该把它们交由别人。所以,你最应该珍视自己,因为如果我……”
这之后将是一个‘死’字。但叶永甲并无勇气说出口,他缓缓放下崔氏的双手,将悲伤的情绪咽了下去,用一个长揖辞别,转身走出屋外。当他即将关上门时,见崔氏在那儿低头垂泪,不禁愣于原地,嘴唇发着颤抖。
“你姐姐……恨过你吗?”他仍旧盯着那个画面,问身旁的崔乙道。
崔乙答道:“当初大概恨过。但她没怎么放在心上,不还是依着我的意思,顺水推舟了。”
“要是她能恨我,多好啊。我或许还会释然一些。”说罢,一拭眼角,扬长而去。
此值隆冬夜里,绥狄镇下起了漫天的雨雪,迅速铺遍了整座大营,使边关的冷冽变本加厉。士兵们赶忙取来灯笼,套上灯罩,远远地照着踏雪而来的几个人——为头的是兵部尚书叶永甲,他穿着一件老旧的貂袍,带领董晟、崔乙二人,径直来到营帐前。
“你们都退下吧,”董晟道,“我和叶大人有事要谈。”
士兵们听命离开,董晟便请着二人进了大帐,各自在篝火旁坐了。
“你这边没什么情况吧?”叶永甲掸去衣服上的雪水,有的甚至结成了冰渣。
董晟叹道:“蔡老亡故,陈党必定气焰嚣张,这是无可奈何的事。我在此也听闻了一点风声。”
“什么风声?”崔乙急问。
“近日有从京城那边回来的人,说朝议好像有意裁撤新军。自从绝了番商的门路,给军队配备火器愈发困难,若自行制造,对国库的开支影响极大。”
“是啊,”叶永甲点了点头,“自今年开春以来,多地又闹了饥荒,急需赈济,户部不懂得开源节流,留下来一堆烂摊子。”
“户部支不出钱,必然肆意索夺,受苦的终是百姓,”董晟盯着面前旺烧的火焰,说,“不如就随着他们裁军,让天下人喘口气吧。”
叶永甲颇显犹豫,崔乙则奋然起身道:“董监军,你这话未免太软弱了!朝廷不修德政,风气糜烂,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,与这区区火器何干?若依此计,何不把边墙悉数拆毁,不发一厘军饷,这样更可弥补亏空!这已经是当今为数不多的善政了,再不拼死保留,我们可真就不剩下什么了。”
叶永甲听罢,大为触动,缩回烤火的双手,坚定地说:“我是不会放弃的。待风波稍稍平息,回京以后,必向皇上以死争之。”
“有几成打算?”董晟问。
“我不清楚,”叶永甲把貂袍裹紧,摇了摇头,“但……既有这华山一条道,就闷着头走吧。”
“您准备怎么做?”崔乙双眼一打转,带着试探的心思问。
“此事重大,光靠吏部做不了主,只能交由都省来议。明晖光在那儿是参政,宰相宿宗善的左右手,可以通过他干涉决策。”
“可否让在下居中调度?”崔乙问。
“你别在我面前耍这种心思,”叶永甲冷瞥他一眼,当即回答,“大敌当前,正需勠力同心,往日的恩怨暂且放下吧。”
崔乙又急忙说:“姐夫您别忘了,拉拢曾粱的差事还是我在办呢。他明晖光对此是一无所知,如何总揽大局?万一那边有了进展,这边不知配合,各自为政,怎么斗得过陈党?”
“都是借口。他在刑部,不也是你的上官吗?你把事情都汇报给他不就行了?”叶永甲有些怒色了,“还有,谈公事时,不准以亲戚相称!”
崔乙被他责备得不敢出声,却又不很服气,跟着他出了营外,心上仍在合计这件事。叶永甲和董晟走在前头,一路挑选着合适住宿的营房,不觉步行到新军的大营,几名守在辕门的士兵立刻行礼道:“参见叶大人!”
叶永甲到他们面前,端详了一番,发出几声苦涩的笑:“你们莫非见过我?”
“叶公大名,如雷贯耳,我等虽未亲睹面容,但平素总听人描述过,故而一眼看出。”其中一人说。
另一人又笑呵呵地说道:“叶公为我们讨了许多饷银,又给我等发了火器,得以杀敌报国,常常立功,好不快哉!”
雨雪尚未停下,凶狠的寒风一遍遍地侵扰,可兵丁们依旧站得笔直,紧攥起鸟枪,紧盯住四周,尽管双腿冻得僵了,脚下也不移半步,仿佛松梅一般挺立。想到这支队伍未卜的前途,叶永甲不禁心生惭愧,甚至于不忍告诉他们裁撤的消息。
‘恐怕我做越多的事,越是担负一份罪孽罢了,’叶永甲忽然有了这样一个决绝的念头,‘不如倒在这片无垠的雪地之中,也许算个好结局吧,毕竟有如画般的风景……’
他便慢慢走到兵丁跟前,望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