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光偏移,落在轻纱上渡了一抹黄。映着那般轮廓,阿檀觉得他像极了凡界庙宇里的神像。
“相逢既是缘,有缘不如大师这次把卦算了如何?”
这句话让她大脑一时停滞,不知是哪一卦。
她下意识问:“什么卦?”
“自然是在下的姻缘。”他失声而笑,笑声轻快。
阿檀心里卷起千丈浪,脑海里回荡着那天他身姿挺立,站在喜安楼内道:“算一算,天界北忻殿下,会不会喜好我这样的。”
这种卦是忌讳,正常人是不会去算的。
三界默认天界之主与幽界三王是不可算之人。且有母妫族神女定期为他们占卜,没有他们的允许,寻常术士想偷窥一眼天机便会遭受反噬。
若说不可算还有何人,便只有积骨山的阆弦。
上古诸神陨落后,阆弦于积骨山横空出世。有传言说天帝悬祀能够开辟天庭,是有阆弦在背后出谋划策,关于阆弦的传闻如同上古诸神陨落之谜,无人能说出阆弦相貌如何,何等身形。只知阆弦守积骨,从不离开积骨山。
而天界的北忻殿下是个另类。
作为天帝长子,三界中人不凡有人请术士算过机缘,只为能求得一个好前程,可结果是那些术士轻则断送几百年修为,重则当场殒命。
若问他们算到什么了不得的,活下来的术士都是头冒冷汗,眼神涣散,嘴里胡言着:“大凶,大凶!”
后来又从天界传出关于这位殿下的种种传闻。譬如抛去引人注目的外貌,他在天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。
据说他自诞生后不曾养育在天帝天后膝下,后逢天后诞下二子,三界同庆。天帝天后对幼子视若珍宝,呵护至极。渐渐便有风声说天帝心中的储君人选乃是幼子,所以至今为止没有给过北忻一星半点的职务,这也让三界求差事的人渐渐歇了心思。北忻殿下不可占卜的事情就这样悄悄传开了。
阿檀会知晓这些都是因为半芽是个上蹿下跳喜欢听八卦的皮猴子。所以当一念法师说算一算北忻会不会看上他,那等同于对她说:“你选一个,没了修为,或者直接自尽。”
传闻可能是世人谣传,不一定为真。但她还背负着救人的使命,断然是不会冒着丢失性命的可能去为他占卜。也怪她思虑不周用了变数极大的变声丸,声音又恰是那日摆摊的男声。
阿檀长叹了一口气:“小师父你有所不知,北忻殿下不是我这等散修可算之人。”她还想说你是不知给这位殿下占卜过,还活着的术士都是疯疯癫癫,神神叨叨,思维犹如稚儿。
不用她解释,北忻回应:“我知晓。”
他知道?
那他为何还要执着要她占卜,阿檀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。
“上回紫大仙可是许诺我有缘再算?”
“若不是,紫大仙可是在行诳骗之事?”
“还是说是因为我是出家人,紫大仙认为我就该是慈悲为怀、不拘小节?”
他温和的三连问让阿檀深吸一口气,闭上了眼。
“我从不打诳语,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。”
阿檀自我催眠:我不听,我不听。心里的吐槽却是一句接着一句。
他从不打诳语?
成立法教派的阆弦听了,都要摇摇头。
“唉,既然上次的卦是我误会,那便作罢吧,我也不好强人所难。”
此话一出,阿檀倏地睁开眼:“小师父,此话可当真?”
“当真。”北忻重复说了一遍,阿檀心里的小尾巴当即高高翘起。
她不知觉流露出笑意:“小师父深明大义,来日定是堪比阆弦的法师。”
“紫大仙谬赞了,大仙占卜之术了得,日后成就定不比母妫族漆宿长老低。”
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言,脸不红气不喘,虚与委蛇着。
“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,想来紫大仙定会答应。”
阿檀笑呵呵听着,心里暗骂他真会拐弯抹角。
正常的话术不是:“我有一个不情之请,就不知当说不当说。”若是这样,她会毫无人性地回复:“不当说,就别说。”
可不按套路出牌才是眼前假法师的本性。
“我本是母妫族女君抽选的第二位求卦者,紫大仙适才是最后一位。按理说当是我先紫大仙一步行占卜事宜。不过凡事讲究顺其自然,既然紫大仙求学心切,先占卜也无妨,何况我与紫大仙早已相识。现下大仙与母妫族的女君斗法已有结果,可我竟无缘得母妫族女君一卦,实在可惜。”
“所谓万事万物皆有因果,虽说此因不全然是因大仙而起,但多多少少也占了几分因由,为了不给大师积累业障,想来紫大仙定会全了在下求果之心。”
阿檀什么都没有听到,就听得他说了“业障”一词。她若是不给他占卜,这事还会成为她的罪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