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城择小道南下,经过一片火海焚地,目及之处尽是恶木怪石,遍地枯骨残骸,火灰余烬在风中时而燎亮,漫长的路途中只三两野兽出没,再看不到其他生灵。
这条寂灭道用以划分苦蒿谷地界,从踏入后每百步便有一枚箱大的铁钉凿地,其上设置特殊术法,将身上刻有罪孽烙印之人封锁在一定范围内,确保他们只进不出。
不过刨去避免凡人误入特意留出的这片死地,苦蒿谷位于极南之地,其内奇珍异兽不在少数,连景色也独具一格与众不同。
“再向南呢?”遥辞收回视线看向陈元诜。
她趺坐在呼卢背甲上,随巨蝎晃动而起伏,伸手握着自己脚踝。
“天柱南。”陈元诜架臂扶着剑柄,“南柱是最早建起的天柱,也是最稳固的。”
“柱子再向南呢,难道天柱就是尽头了吗?”遥辞想起地图上四大天柱之外地区皆被缥缈云气笼罩,像是还没有解锁出来。
“荒天。”陈元诜回答,“云笈之战前三界融合,不分彼此,战后才划分了各自领地,荒天降世,被天柱隔绝,天柱之下人妖共存。”
所以在修建天东之柱之时,因为局势又出现动荡,也就导致东柱草率完工,现在才会滋生出圜丈台。
遥辞兀自思索着,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,只见过不堪一击的魔气,二五仔魔修,还没见识过真正的魔,虽然算不上遗憾,但实在是好奇。
她转过头兴致勃勃地问:“魔长什么样子?”
谁知她刚问完,陈元诜突然之间消失在了视野里,四下诡风吹拂,焦石赤脉烁动着火光,遥辞甚至没有察觉出异象,她当即唤停呼卢,警惕地观望,霍然听到身后传来锃的出鞘声。
呼卢吓得一个甩尾遁地,瞬间把遥辞颠到了半空,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,陈元诜忽然闪身上步接住了她。
“陈元诜!”
遥辞吓得不轻,反应过来后伸手抓住他肩膀的衣料,使劲捶了几下。
他故意的!绝对是故意的!来的路上就已经告诉过他,不骑呼卢的话呼卢会难过,所以才不能和他一起在地上走的!
陈元诜把她抱进怀里,脸上浅浅挂着得逞的笑,任她炸毛似的捶着自己,稍稍仰头避开拳头,不掩笑意认错道:“错了,错了师姐。魔没有形体,可能是我,也可能是任何人,它可入无穷之界而独存。”
遥辞一脸严肃地伸手指着他,陈元诜马上不笑了。她转过头看呼卢,见它一整个都遁入了土里,只露出尾钩甩在外面,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一样,怎么也不肯向前。
回过头再看,前路是段陡峭的峡道,愈远去愈是黢黑,只能听到潺潺流水声,脚下焚地变得潮湿,看来是到了苦蒿谷的入口。
陈元诜将遥辞稳稳放下,伸手扶在她后腰,左手快速掐出个诀,自他并起的指间腾射出一条金线,一瞬如光洞开眼前两侧万重山。
穿越进谷须得走这条路,到处是些难啃的山石硬土,难怪呼卢不愿前进。不过想来他二人不会停留太久,让呼卢守在外接应也是可行的,就当在出口做了个可移动记号。
安抚完呼卢和因为近距离接触呼卢导致泪腺失控的系统后,他二人步进峡道入谷。寂灭道无风无息声,峡道里黑风吹拂,看不清路况,遥辞跟在陈元诜身后,看他步履从容,直觉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苦蒿谷。
走出一段距离后,轰轰风声渐弱,他二人来到峡道尽头,眼前山腹之间裂出一条山穴,顺着望去,四周诸峰壮耸环立,一仰难以看到顶。
“你来过这里?”遥辞抬手遮挡一下风,余光中瞥见一汪灵泉从山缝流入坎中,向着更远的洼地漫淌。
“很多年前。”陈元诜跳到石阶下,转身对她伸出手。
“自己来的吗?”遥辞试探了一下高低,还是把手伸出去,照着他的位置用力一跳。
陈元诜自然而然接住又放下她,顿了少许低声道:“和阿洛。”
遥辞心里一沉,苦蒿谷与王府旧址隔了十万八千里,两个孩子走了这么远逃到这里,中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苦难。
她知晓陈元诜无比珍视那副画像,但文章里前后也都不曾提及陈阿洛的最终去处,如果还有一丝找到的希望,陈元诜也许可以对过去做出释怀吧。
陈元诜见她神色黯然,伸手牵住她,一五一十道:“我那时不认路,带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跑,他们有马,我不敢停,阿洛跑不动,只记得一直在深山里穿,就掉进了这里面。”
他在解释时,纵然说得轻快,可遥辞还是能听出话里的自责。
“后来呢?”遥辞轻声问道,试图通过收集信息碎片,让系统计算出结果。
“后来……”陈元诜止声,他过去不愿回忆起这段经历,脑海里每每浮现出片段便戛然而止,今天想要完整讲述出来,却总是卡在一个不停闪回的画面上。
——十年之后来接我,哥哥,我在等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