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风萧瑟,林雾散尽。
棽棽擦干眼尾的泪痕,转身往回走去。
眼瞧着离巢穴愈近,心中的恐惧就愈发浓郁。
她害怕——
害怕看见失去气息的慕承秉。
到了洞口,棽棽用力地攥了攥手心,才抬步踏了进去。
慕承秉双眸紧闭,苍白寒峻的面容上泛着病态的红晕。
意识虽昏迷,却还是本能地压抑着喉咙间模糊的嘶吟。
她的慕慕还活着。
棽棽微微松了口气,随后又觉得揪心不已。
凡人之躯,当真可以承受这样痛苦的煎熬吗?
棽棽记得,她救慕承秉回来时,哪怕是重伤坠崖,慕承秉连眉头也未皱一下,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伤痛。
而现在……
他身上的痛楚定然是比那时要剧烈千倍、万倍。
棽棽用自己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慕承秉的额头,然而指尖传来的温度,竟是比昨日还要灼烫几分。
显然,他的情况又糟糕了些。
那是不是……也会更痛?
“慕慕,我知道我很自私……”棽棽垂下眼睫,有些失神地呢喃:“可我不想你死,我想要你活下来。”
“慕慕,再等等我好不好?我会找到老魔蝎的!”棽棽神情挣扎,语气近乎哀求。
她倾身紧紧抱住慕承秉,像是在说给他听,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:“我不放弃,你也不许放弃。”
“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……”
自那日起,棽棽每日午时离开,翌日巳时回来。
在巢穴照料过慕承秉后,便接着出去寻老魔蝎。
整整七日,往复循环。
终于,在第八日的清晨,棽棽找到了老魔蝎。
老魔蝎白眉长须,着一身粗布褐衣。
见棽棽的第一句,便是歉道:“我并非故意躲你,而是这几日修炼到了重要关头,无法现身。”
魔因逆道而生,能修出灵性的几乎寥寥。
大部分魔物全然是倚仗吞噬的本能而活。
生死混沌,皆不由己。
老魔蝎此前虽无人身,但有灵性。
如今能化形为人,俨然是已修炼至大魔之体了。
此间有多漫长不易,身为大魔后代的棽棽还是略知一二的。
她轻轻摇了摇头,没了往日不谙世事的娇横,只低声地道:“前辈出现了就好,求您陪我去看看慕承秉吧。”
无名巢穴的结界能阻隔妄生渊的魔物和魔气。
却不会阻隔已跻为大魔之体的老魔蝎。
老魔蝎一入巢穴,便看见慕承秉的身上盘结着沉重的死气。
他心中生出一股悲戚,不由叹道:“那日我便想提醒你,他的寿命有限,很难养活。”
“前辈,我第一次救慕慕回来时,他的身子恢复得极快。”
“他不是普通的凡人,又怎会不好养活?”
棽棽神色恍惚,眸底蓄满的泪光摇摇欲坠:“更何况,慕慕没有离开过巢穴,为什么会突然患上这样严重的疾病……”
少女径自低语的模样,委实是脆弱易碎。
老魔蝎于心不忍,但还是如实地道:“慕承秉不是患病,而是蛊毒发作。”
说罢,他指了指慕承秉心脉的位置,“你应该也看得出,这里有只蛊虫吧?”
棽棽闻言,身子微僵地立在原地,垂首咬唇不语。
老魔蝎叹了口气,心中已是了然。
继续道:“很多年前,我在妄生渊见过这样的蛊虫……”
“那人与无名提起,说有大祭司解药喂养的命蛊,是人人都艳羡的保命良药;而没有解药喂养的命蛊,则会化为宿主的催命符。”
“蛊毒发作共有四个阶段,其过程极为漫长。既是有意在给叛逃的祭司回头机会,也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们,有留着慢慢折磨的意图。”
“第一阶段,是似寒症咳血;第二阶段,则如热邪高烧不退。再然后,便会进入第三阶段的回光期,人能短暂地清醒过来,恢复如常。但倘若回光返照的七日内都没有拿到解药,蛊毒便会进入到最后一个阶段,又名吞食期。”
“到了那时,宿主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蛊虫从内而外,一点一点地啃食自己的五脏六腑,皮肉筋骨。”
“凡人有一道名为凌迟的酷刑,是将人身上的血肉活活剐下,直到最后一条,方才肯叫这人死去。”
“只不过,凌迟尚能留有一副骨架,而被蛊虫吞食,却是连块残尸肉渣都不会剩下。”
为什么要用这样歹毒的手段对待同类?
棽棽颤抖着身子退了几步,只觉浑身发冷,一股莫名的恶寒从小腹直冲颅顶。
她伏跪在地上,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。
老魔蝎见状,沉默了片刻。
人界的腌臜污秽,对于心性单纯的棽棽来说,还是太过沉重了。
然世事不由人,眼下,便是到了抉择的时候。
老魔蝎缓声提议:“棽棽,如果你下不了手,我可以帮你。”
与其让慕承秉继续捱受蛊毒,不如给他一个痛快。
棽棽抬头,猛然看向老魔蝎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