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屋里坐吧。”他转头朝青云道,目光再没看向那位名叫红衣的女子,似乎只要转移了视线,就不会再被杂乱的心绪所支配。
应声向屋内走去的青云,背对着秦桑的琥珀色眸子内闪过一丝窃喜,哪怕一瞬,他也捕捉到了秦桑眼中的的慌乱。
而这分能够乱其心志的慌乱,正是能够杀死秦桑理智,奴役他灵魂的唯一捷径。
他不仅要让他死,还要让他死于挚爱刀下,为这一世不公平的轮回画上句点。
进了屋,两人相向座于案几两旁,青云环视着屋内的陈设,不禁道: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,秦大哥还是如此不拘小节,严良这般待你,你竟逆来顺受视若无睹,弟弟我都有些替你气恼。”
秦桑淡笑,为青云斟茶,“桌几简陋,茶却是好茶,尝尝。”
“云糯!”老实站在青云身侧的红衣脱口而出,她猛的一吸鼻,露着的一双凤眸中又闪过一抹疑惑,她都不知道自己竟还知晓此茶的名字。
秦桑一怔,再次不能自控的向青云身后的红衣看去。
多年前,将军府后院的马场上,他的楚儿也是一口喊出了他身上的茶香,云糯茶一两千金,有价无市,能够识得并嗅出此茶的,十有八九都是权贵,不是一般女子能够辨别。
“你身边的婢子都这般见多识广吗?”秦桑的食指在茶杯的边缘打着圈儿,故作不经意地问道。
这个小动作落入青云的眼里,让他不禁笑出声来,人活一世,什么都会变,可有些习惯,却终生难改。
比如秦桑的这个喜欢在茶碗边缘打圈儿的小动作,只有当他心绪杂乱的时候才会做出。
秦桑见青云莫名其妙的嗤笑,有些不解。
“睹物思人,刻意培养罢了。”
听完青云的回答,秦桑的眼中不禁有些落寞,原来相似的音容习惯甚至为人和学识都可以是后天所学,有这样一个替身在夜深人静时以解相思之苦,确实是青云这小子能想出来的办法。
他饮尽面前的云糯茶,彻底将不该有的心思收了回来。
“今日前厅不便,其实邀秦大哥一叙还有一事,”青云顿了顿,思忖片刻接着说道,“世人皆言将军落魄,可青云以为,将军此次来蓟,确是那谢广走的一步好棋。”
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
青云用手指沾了茶水,在榆木做的案几上点了三个点,“自南向北,蓟州、黑城、凤陵,秦大哥觉得,这三处有何共性?”
“都在京河水域。”
“这只是其一,蓟州的水利、黑城的田税、凤陵的畜牧每年向朝廷汇报用的关赋手札都需要叶相批注,再呈到圣上的手里,京河一带水患三年,三州的田税、畜税、商税却连年丰收,秦大哥不觉得奇怪吗?”
秦桑抿茶静听,并未打断青云的话。
“如今那水利迟迟不肯修葺竣工,难道真的是因为青崖山天险难攻?秦大哥来蓟州不过数日,对蓟州的大小官吏还不了解,我这里有一份名单,上面是严良在堤坝上安插的一众徭役,若是秦大哥信我,不妨顺藤摸瓜,查一查这水利无法及时竣工的难言之隐。”青云说罢,用茶水将方才画的三点连成一线,“攻克蓟州水利,三州灾年的税收实情自会水落石出。”
青云起身向秦桑作别,“话已至此,再无多余可以透露,望秦大哥臣民一心,早日救蓟州百姓于水火,时辰不早了,我也该回山了。”
“为何要助我?”如同青云所说,他刚来蓟州数日,急需探明严良在堤坝上的暗桩,如今,青云一份名单,正解燃眉之急。
“我一介商贾,向秦大哥助力,这其中自然有财所图,蓟州与济苍山贸易庞杂,等下次有机会,再与秦大哥细谈。”
秦桑听青云回避,便也不再追问,遂起身相送。
夕阳徐上,红霞漫天,青云携随侍一路策马向北,趁天未黑,便抵达了济苍山主峰。
可这一路上来,青云只快步向前,并未搭理跟在身后的红衣,红衣以为他许是在怪罪自己自作主张,乔装混入州府惹事,只好乖乖跟上,不敢多言。
谁知回了溪月阁的青云却禀退了殿内所有婢子小厮,只留她一人在内。
“州府的茶香还是我溪月阁的茶香呢?”用镊子在碟中拨着茶丝的青云不咸不淡地问道,目光幽幽的带着一丝侵略向红衣扫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