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政殿外,还没走远的两人各自沉默着。
沈凌其实知道这事是她自己做的,她应该先开口,却又心里悬着——她倒不是怕段风辞会怪她,只是,她总觉得好似对这人太残忍了些。
无名无分他们从前提过数次,那道赐婚的遗旨她也没想过要现在拿出来,可不论再怎么样那时也都只是想想罢了,今日真真正正将这条路堵上,又亲口承诺不婚不子,她才后知后觉,自己这样做全然没给身旁这人留任何余地。
她不后悔,即便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样选。
可她怕段风辞难过。
沈凌犹豫许久,还是率先开了口打破沉默,扯出个无关紧要的话来:“我是手不能动,又不是残废了,这么多人呢。”
“终于敢跟我说话了?”段风辞却如是回了一句。
沈凌一怔,就见这人唇角扬着抹笑,扫了一眼身后某处才将她放下,用手松松扶在她腰间:“就是得让某些人好好看看,没事献什么殷勤,我还没死呢。”
“……”
沈凌回头望着已经快看不见的殿门,大约明白了这人是在跟谁怄气。
“你……”沈凌欲言又止。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段风辞收回散漫的笑意,格外认真盯着沈凌:“阿凌,你知道咱们第一次光明正大从这走出回到沈府那天,沈伯父对我说了什么吗?”
未曾想会听他提到沈毅,沈凌下意识跟着人的话问:“什么?”
“他说……”段风辞想到那次在却月居外沈毅同他说的话,仿着人口吻说:“安儿不需要你的保护,我也不需要你为她做什么,只有一点,她想做的事你不能阻她拦她,不能逼迫她,更不能伤她。若是你做不到,便离她远点。”
那时的沈毅分明心里烦着,恨不得撕了他把自家女儿抢回去,却还是努力平静着,绷着一张脸同他说话。
当时看着那样一张实在不太好看的脸,段风辞心里便有了准备,以为沈毅会考验他,会百般为难他,会千方百计折磨他要他知难而退,不曾想到最后却只有这么一段话。
沈毅并未有所阻拦,他要的只是沈凌高兴。正如如今的段风辞自己,他要的也仅仅是如此。
“阿凌,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咱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。之前咱们说过的,名分没关系,结果也没关系,那些好听的哄人的山盟海誓我都不求,自始至终,我只要你。”
我知道。沈凌心道。
每次提到这个事,段风辞的回答皆是如此,不会有半分改变,她一直都知晓。
只是……
沈凌缓了一口气,问:“看到他们儿女双全承欢膝下,你也不在乎吗?”
听到这句,段风辞一顿,忽而神情奇怪地盯着沈凌,盯了半晌也没开口。良久,他蓦地笑出声来,余光瞄过四下后凑近了压低声音问:“咱们还没圆过房,你都想到这么久远的事了?”
沈凌登时一噎,便见这人笑得愈发灿烂。
周遭人已走得差不多,只剩零星几个,也都没敢将视线落在他二人身上。余下的皆是守在道旁的侍卫,段风辞这话说得声音极小,是以也没什么人听到,可沈凌还是平白生出种窘迫感。
她忍不住伸手欲把人推开,反被人抓住扣在手心。
“段家的人没死绝,不需要我传宗接代,有没有后代什么的我也不在乎,我可不想多出个小东西来同我争宠。而且……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事,我情愿你这辈子都不会经历。”
从前丰安公主生段风玉时那样艰难,他至今记忆犹新,他可不想沈凌也去受一遍罪,甚至那罪的源头还是他。
“阿凌。”段风辞低头唤着这个念过千万遍的称呼,突地低笑了一声,像是只这样念着便会忍不住欢喜。他长舒一口气抬起头,目不转睛望着眼前人,声音舒缓却又满含真切:“我希望你这一生事事如愿,自由随心,更希望你平安美满,喜乐万千。”
最好,除此之外,他们还能这样并肩走下去,直到白雪覆满地,直到这辈子走到尽头。
像那时他们约好的那样。
段风辞最终还是将这没说完的话留在了心里。他知道,即使不用说沈凌也会知晓。这是他们的约定,是他们对彼此的承诺。
段风辞眉眼弯着望向另一旁,似乎穿过那高高的宫墙看到了几个拐角后尚未启工的一片平地,还有来日或许会长久矗立在那里新府,“待到百年之后咱们一起埋在黄土下,比起平南王妃,比起你我交集过往,我也更希望那些个史书里写着的只是万象堂的沈侍中。”
“今日你得偿所愿,我亦喜不自胜。”
段风辞收回视线,摇了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,“所以,不必挂怀不必担心,去做你想做的事,我一直在你身边。”
明烈日光映照,似乎连拂过身畔的风都褪尽凉意,更像是春风扑面,遗落了什么东西留在心里,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沈凌迟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浅笑着应道:“嗯,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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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内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坊间,一日之内,万都上下都知晓了这万象宫到万象堂的转变。
酒楼茶馆中往来人饭后闲谈的内容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