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月的出现本身就是对南孟之说最大的否定。
更别提在她身后,又跟出来的一群孱弱的、互相搀扶着的,南疆打扮的人。
千人南疆大队里很快就有人认出其中几张熟脸。
那正是最早时疫爆发之时,从南疆跑去投靠南孟的亲人,他们都以为亲人饮下圣水,已去南孟享福,一直不能得见。谁能想到再次相见,竟是被磋磨得不成人样,几乎个个都形销骨立。
在这寒冷冬日,破碎的衣料遮不住满是刀口的身躯。
“阿爸,你怎么被伤成这样?!”
其中一个青年忍不住,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绳索,就往一个中年男人身边跑去。中年男人嘴唇发白,血瘀遍布,看起来比起现在传染的时疫还要严重。不过他并不咳嗽,也没有发热,更像是大病初愈,还未适应的模样。
“儿啊,南孟韦氏实乃恶鬼啊。他们救人入南孟,哪里是心善,而是在我们身上试蛊啊!”中年男人不顾天寒地冻,将仅剩的衣料仅剩扒开,让自己被种蛊而划得没有一块好皮肉的躯体尽数展现于人前。“南孟韦氏研制时疫,传播时疫,最后又以圣水之名让我们为之卖命。”
“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啊!万物有灵,岂容这样操纵!”
中年男人说的话每一句都发自肺腑,他虚弱,可他仍活着。
在试蛊中能活下来的人太少了,他若不说清事实的真相,那他们所受的不公、苦难谁来洗刷?
他的声音在冷风中稀薄,可中年男人身后众人附和,那话音一传十,十传百。
千人的南疆队伍骚动起来。
中年男子摸着久违的儿子的脸,拉着他就要往宁月和玉明鸾跟前跪下。
“要不是这位宁姑娘和玉老闯进南孟后山,发现了我们,不但替我们拔除了蛊虫,还在峭壁上搭绳梯将我们带出。阿爸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你啊。”
“是啊,多亏了宁姑娘和玉老!”
“我们来就是为了替宁姑娘作证,我南孟同族再不能被奸人利用去了!”
“若还有不信的,就在那后山山壁上,你们一看便知,多少南疆族人尸首死不瞑目,被掉在山壁之上。他们活着受蛊虫和疫病蹉跎之苦,死后也因疫病在身,不得入土为安!”
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说着说着又回想起噩梦一般的场景,终是忍不住恸哭在一起。
不仅仅是为他们活下来了,还是为那些受无妄之灾而死去的同族们……
当宁月几人摆平南孟守卫和大蛊师,尽揽第三座阁楼的全貌后,才知南孟到底是如何在短短时疫期间,掌控整个南疆。
那是比万蛇窟更灭绝人伦的景象。
阁楼上下共三层。
最上层最为宽阔,聚集着南孟最顶尖的蛊师,作为他们日常活动之处,布置奢靡,,一点也看不出所藏,所作的龌龊事。
二层就逼仄许多,一半用以放置养蛊器皿,另一半用木板隔出棺材大小的隔间,磊成几面墙,每个隔间里都只能容纳一名被种了新蛊的人笔直躺着,连活着几乎也是死的样子。在他们“棺材”旁都有册子,记录着他们种蛊的时间,出现的症状以及活的时日。
白纸黑字,却又字里行间渗着腐血。
一层则是用来关押新一批从南疆招募得来的免费试蛊人,更像牢房,还有刑具。在这里还有人试图反抗的的痕迹,但都只在入口,越靠近二层的入口,痕迹越少,血垢却越深。
而这三层之下,实际还有一层。
便在架在山壁的圆杉木上,无数根麻绳倒吊着因试蛊而死去,或即将死去的人。山风日日凛冽,就算还剩一口气在,转天也再听不到任何动静。随着时间尸首越来越多,再被活着倒挂下去的,也不知是病死的,耗死的……
还是吓死的。
“南孟韦氏污杀玉氏一脉,如今又欺世盗名,为祸世间,你可认罪?”
谢昀立在宁月身侧,用内力辅助宁月将声音传至山门之上。
众人才觉,当初献身时她的声音有多无力,比不上这句半分振聋发聩。
宁月身边,阿婆与她交握的手亦用力,好像这一刻,她的口舌又有了声音。
想她玉氏代代以庇佑南孟生灵之平安为首要职责。祖训训导他们将天地间一草一木,所有生灵都视作自己的子女。
可韦氏肆意践踏,将南孟变得面目全非,实在其心可诛。
韦蒙眼见装不下去,边举手一边示意门后所有蛊师发难,一边大言不惭地回道。
“便是如此对待南疆又如何,不过是依附于我们的蛀虫罢了,他们天生低我南孟一等,要怪只怪他们自己命不好,投错了胎。”
南疆众人来不及愤慨,只听韦蒙话音落下,山门之后响起奇异却统一的曲调。竟是韦氏众蛊师合奏,引起虫潮,密集黑影如湍湍河水从山门之下决堤泛滥而来。浪潮之高,可达丈余,顷刻吞噬掉一群活人也似小菜一碟。
是了,他们人再多,可南孟终究是南孟,蛊术非凡——
南疆众人更有此念,却看见前方之列,一名女子挡在他们身前,只轻轻嗟叹。
万物有灵,安有贵贱。
若真的要比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