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雪已停,枝丫垂首,日光绚烂明亮,白雪皑皑刺人眼疼。
西楼外围了三四圈人,将脚下厚雪踩成泥水,溅起老高。
王文二人匆匆赶来,想到上一次见许清时略狼狈的模样,王希蕴有些心焦,费力扒开人群挤了进去。
里面场景没她担忧得那么惨烈,却也不怎么好看。
里头站了四人,衣着朴素。为首的是一位七旬上下的老者,背手阖眼不说话,满身高洁气韵,他身后是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,面皮绷得极紧,一手押着许清肩膀,老者旁边的徐知念声音清亮,口齿清晰,寥寥数语便将怎么发现许清身份告知明白,而后朗声要见西楼楼主。
“……此人冒领身份,居心实在叵测,还请西楼楼主与我师父一同商议如何处置!”
徐知念振振有词,每说一句许清头便低一分,皎白的耳垂红得能滴出血。
王希蕴听着不痛快,什么事不能私下商谈,非要闹得人尽皆知,这分明是想逼死许清。
她侧头去问旁边满脸兴致看热闹的少年:“去叫闫姑姑了吗?”
美人受辱的场景难得一见,少年正在兴头上却被打断,不耐烦地瞪了一眼王希蕴,一边伸长脖子往里挤一边嘟囔:“我怎么知道。”
王希蕴心下更是恶寒,不再犹豫钻出人群,没跑几步就迎面碰上闫姑姑揣着手,沉着脸从楼上下来。
闫姑姑淡淡看一眼王希蕴,见她模样焦急便知她想说什么,出言打断:“事情我都知晓了,你先去上课,不要分心。”
王希蕴看她面色不佳,便知闫姑姑是气狠了,此时再多言只怕会火上浇油,只好先按下解释的心思,看她过去遣散人群,带许清一行人去她的画房中议事。
闫姑姑严厉公正,许清到她手上暂时不会出什么事,王希蕴叹息一声,心神不安地上了一上午的课。
午间她托文书同帮她带了午膳,小心翼翼叩开了闫姑姑的房门,却得知许清已被关到孤月阁,等待朝廷那边派人审查了。
孤月阁是有罪的画神师关押监管的地方,一般被押到此处,罪名基本上就已确定,只差朝廷派人走个流程了。
王希蕴心知许清此次败露只怕与自己未中徐知念诡计有关,欲想办法将她救出,再怎么样保住一条命也是好的,可许清欺君之事是事实不可转圜。
若要救她,得抓住根源,让皇帝宽恕才行。
可问题就在这儿,前世皇帝仁慈已经将死罪改为流放,许清却还是死于路途遥远艰苦,这一世还能被宽宥到哪种程度呢?
王希蕴有些头疼,要不自己去画神帮许晴补补身子?
可她自己现在看物还有重影呢,哪有命去再画一神。
昨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画神唤回时遇后身体大不如前,与生病不同,是精气都缺失了一截的不适。
她便明白了,她要付出的代价不止康健,只怕还要折寿。
心想事成果然不是人人都能接住的福气,王希蕴叹气,将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撇开,先去孤月阁看了看许清。
阁门锁着,倒没人守着,王希蕴从门缝中去看,里面还算干净,床榻桌椅一应俱全,甚至一侧还摆了画桌,只是到了这里的人哪有心思画画。
王希蕴找了找,发现在床榻边抱膝埋首的许清,黑发披散沿着细瘦的肩膀滑下,脖子后方凸起的骨节明显。
她瘦了很多。
这是王希蕴的第一反应。
她蹲下来轻轻拍了拍门,用气声唤她的名。
里面人僵了僵,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晃,许清抬起头来,鼻尖眼眶通红,蓄着泪,王希蕴又拍了两下门,让她注意到自己。
许晴看到她眼睛一亮,可转念想到自己软弱退缩,现在对方还愿意在她死前来看她,心中一时又愧又羞。
许清撑着床沿站起,慢慢走到门边,手颤抖着摸着门缝,惊惧委屈在王希蕴轻轻抓住她食指上下摇晃的那刻彻底爆发。
她瘫软在地,身子完全靠在门上,一时间什么体面都顾不上了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
“我要死了,我把我家里人都害死了…对不住,希蕴我对不住你,怎么办,我真的好害怕……”
王希蕴抓着她的食指不松,许清的恐慌沿着薄薄的门板被她感知,她吓坏了。
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直到许清哭声渐消,王希蕴才软着声音安抚,“你还记不记得徐知念是怎么发现你的?”
许清哭得脑子发昏,没纠结王希蕴问这个干嘛,一股脑儿吐了个干净:
“我也不知道,祭礼前她吩咐我收拾包袱,等她回来后我们就动身回楼。”她吸吸鼻子,情绪稳定了些,“昨日傍晚她出去了一趟,回来没多久便到我房中,说着教授画艺便坐在我房中画桌前,没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份家书。”
“那可是你的家书?”王希蕴拧眉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