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苑,站了好几个时辰规矩的姜妩到子时才得以歇下。
然而还不等她陷入睡梦,苏嬷嬷便横冲直闯入到了她的床榻边,板着脸道:“今日是姑娘入府的头一日,按照府中规矩,您要侍立夫人左右,为夫人奉茶。”
姜妩依言,乖乖起了身,心中再清楚不过,这一切不过是空架子罢了。
新妇敬茶,拜见公婆的礼节在国公府这种等级森严的勋贵之家极为讲究。
那种意义非凡的仪式只在门当户对的前提下存在,她出身穷乡僻壤,家中又无兄弟亲族,在盛京中举目无亲,顾夫人根本不屑于这种通过敬茶方式承认她的身份。
比起让她大张旗鼓的以少夫人的名义在国公府出头露面,顾夫人更希望她做一个安分讨巧缅怀魏荣的未亡人。
苏嬷嬷是顾氏身边伺候的老人,主子的心思自然也猜中了一二,纵使觉得多此一举,却也不敢违命。
苏嬷嬷昨夜便给姜妩备好了衫裙和首饰,是以姜妩没怎么耽误便熟悉打扮好了。
一刻钟后,姜妩跟在苏嬷嬷身后,目不斜视的到了顾氏的居处南光堂。
今日顾氏比往日起的早了半个时辰,姜妩入门请安时,顾夫人正坐在檀木椅上,一手撑着额头,眉头轻蹙,一副身体不适的病弱之态。
顾氏身后站着一个打扮极为体面的老妇人,姜妩听见苏嬷嬷跟她低语道:“那是夫人的奶娘韩嬷嬷,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,南光堂内宅之事不论大小,都得通过韩嬷嬷通传给夫人。”
姜妩心下了然,看来这韩嬷嬷是顾夫人的亲信,难怪苏嬷嬷的话听起来酸溜溜的。
姜妩压下杂念,思索了片刻后,上前关切道:“娘昨夜没有歇好么?”
姜妩的声音很低,有些小心翼翼。
以她的身份,并未达到能对顾氏嘘寒问暖的程度,说句不好听的,她不过是顾氏身边一个有些特殊的下人罢了。
她问出这句话后,身子微不可查的缩了一下,心中很没有底气,生怕招致顾夫人的数落。
可是顾夫人没有往日颐指气使的威风,她懒懒的睁开眼看了姜妩一眼,语气轻飘飘道:“是你啊,你来的正好,你原先说过略懂揉按之术,正巧我今日身子不适,你过来帮我按按。”
姜妩点了点头,一点也不在意顾夫人轻蔑傲慢的指使。
她今日身上穿着的是件素白的衫裙,眉目灵秀,容颜娇嫩,漂亮的一抹清浅柔和的月光。
姜妩有模有样的按了起来,原本侍立在顾夫人身边的韩嬷嬷若有所思的盯着姜妩,忽然开口问道:“姜姑娘可曾念过书?”
姜妩听见韩嬷嬷的称呼,心下黯然。
关于她的身份,除了顾氏在魏嫣讥讽下刻意用阿嫂二字称呼过她一次外,后来顾氏便再也没有彰显她的身份了。
如今即便是连顾氏身边的人,也只称她为姜姑娘,而非以少夫人相称。
国公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,之前她猜到的不过是为妻为妾之分罢了。
直到这会儿,她才忽然明白,顾氏乃一府主母,和她之间实力太过悬殊,除了在以妻的身份守节或是以妾的身份守节之外,顾氏还能悄无声息的抹除她的存在,为魏荣挑选更多身份高贵的“妻子”。
韩嬷嬷瞧见姜妩愣神,以为她是羞惭,正想打圆场,却听姜妩细声细语道:“幼时随着阿娘念过几年书,略识得几个字。”
身份已落了下乘,其余地方若再无所长,顾夫人怕是更瞧不上她了。
韩嬷嬷眼睛一亮,“姜姑娘家中可有姊妹?与姊妹们相处如何?”
姜妩不明白韩嬷嬷为何这般发问,却能隐约猜到韩嬷嬷真正用意是想知道她与姊妹们可否能和睦相处。
论起此事,并非自夸,她当真可以算得上是各种好手了。
在平州时,她父亲的官职最低,性子又暴虐固执,若不靠着她与平州地方官里小姐们堪称和睦的关系,姜妩早便家道中落,流离失所了。
自母亲病逝后,她因生的讨喜,小时便被知州女儿瞧中当她的玩伴去了。
在那一众娇生惯养的官小姐面前她向来都是温软体贴,在众人之中兢兢业业,小心侍奉,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。
好在人心皆是肉长的,在数年的陪伴与尽心侍奉下,她们虽然并未将她当友人,却也不会刻意折辱欺压。
她也得以在那段日子中,习得一二分讨人欢心的本事。
姜妩理清了思绪,认真道:“我家中并无姐妹,不过家中人丁不旺,爹爹忙于巡防捕贼,我小时多被寄于父亲同僚府上。”
虽然不懂韩嬷嬷为何对她的事这般追根究底,但在顾夫人的威压下,她只能据实回答。
顾氏从韩嬷嬷的对话中显然察觉到了什么,她抬手拦住姜妩正在揉按的动作,把姜妩拉到身前,稀奇的打量着,半晌道:“姜妩,你可曾听过东府魏芷的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