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离开时,若尘愚来送她。
两个人虽然都没有说话,但这几天的孤寂和担忧却被这一小段默默无言的相伴抹平了。
卜茁不明白若尘愚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,视线忍不住向他偏移,“你爸爸好些了吗?”
若尘愚侧目看来,只是叹了口气:“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。”
他们心照不宣地沉默下去。
卜茁没有立刻回家,而是带着若尘愚绕到了她的秘密基地里。
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,直到走到了那处偏远的池塘边,他们之间紧绷的氛围才稍稍缓和了下来。
秘密基地太安静了,连鸟也不大飞到这里来。
卜茁很喜欢这里的安静,也是第一次主动带着别的什么人来这里。
老树上还挂着两根秋千绳,不知道是什么人留在这里的,如今看来倒是方便了躲懒的两个人。
若尘愚坐在秋千上,而后随手捡了根树枝,在地上涂涂画画,很快便速写出了一副眼前景物的画卷。
卜茁只是在旁边看,他们之间除了画画,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。
夕阳从远方的天际洒下,为若尘愚的速写铺上一层柔和的光,连带着他自己也像是黄昏时降临人间的神衹一般,一身的凛冽都为此散尽了。
暖色果然衬他,卜茁想。
她喜欢暖色的一切,阳光是,画室是,现在的若尘愚似乎也是。
暖阳为他苍白的肌肤增添了几分血色,当他稍一侧身抬眸时,那束光很容易就撞进了卜茁心底。
像是一方白玉。
握在掌心时并非全是寒霜刺骨的冷意,反倒片刻温养了她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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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回去的路上,卜茁运气不是太好,在拐角的小路上正巧撞见刚从补习班回来的周余。
说起来卜茁似乎已经很久没能在周末的下午看见周余了。
他总是在补课,作为周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,周家似乎也期望他能考上个好学校,从此在县城里更能抬头挺胸。
周余是骄傲的,课业并没有磨平他的性子,他还是那个毫不客气的主儿,从来是连脾气都不会轻易改变分毫。
眼下忽然看见卜茁和若尘愚走在一起,心里升起一阵突兀的厌烦,瞬间变了脸色,阴沉难明。
“你和他不熟吧?”周余拉着卜茁肩袖的衣服,微微扯着靠向自己,将她拉离若愚尘,回头看向若尘愚时仰着下巴,态度咄咄逼人,“是不是该和垃圾保持点距离?”
他不知道什么叫委婉,只知道对方一家人在小县城里都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卜茁和若尘愚站在一起,要是被别人看见了,准没什么好话留给她。
若尘愚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他是听说过卜茁和周余这两家的故事的。
第一次见周余,实在也没有预料到对方这么个刺猬一样的态度。
他性格冷淡,碰了刺后也只是皱了皱眉,并不为自己辩解。
“再见。”
若尘愚看了卜茁许久,只落了这么一句。
他转身离去时,街边的路灯正依次亮起,在仅剩的余晖和灯光的交映下,若尘愚的影子被拽长成一道孤独的模样,衬得他的身形愈发清瘦。
卜茁在面对周余的恶意时,一句话也不曾为若尘愚辩解,那道身影将她心里的落差也拉长了。
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瞬间,却是一道难以填补的沟堑。
她对若尘愚的愧疚,深深深深地将她往下拉。
周余转过头来看着沉默的卜茁,心里的无名火又窜高了一截,他不明白卜茁现在的行为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,因此只能通过声量来宣泄自己的不满。
“你怎么跟那种人在一起啊!你不知道他和他爸都有病吗?你没听大人说别靠近他们吗!”
他一边毫不留情面地大声开口,一边拉着卜茁往家里的方向走去。
周余的书包还背在背上,他的余光扫到油盐不进的卜茁,反手将它从自己身上抓下,狠狠地砸在卜茁身上。
卜茁还是沉默着,在被重量击得后退半步后,却稳稳地将周余的书包抱在怀里。
她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周余的脾气这么差,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懂得礼貌和分寸,更不明白为什么他能随意地用恶毒言语攻击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——
如果他只想展示他的骄傲和自负,那这一切也太幼稚也太可笑。
她认识周余的时间并不算太久,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每时每刻,都让她觉得好累。
她看着他带着怒意头也不回的背影,紧紧捏住了书包的被带,却仍旧是一言不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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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那天之后,卜茁很少再去画室。
一来怪人叔叔不再开班授课了,她既然已经得知真相,也就没有了死皮赖脸去叨扰的借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