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观婳那个时空,人类徒手潜水的记录是一位30岁的女性潜水员,能一口气潜入水底6分钟而不用换气,一直潜到122米的深度。内息绵长的武人,徒手下潜,能坚持一二十分钟。如楚留香所言,他的好友之一,“快网”张三,能在水下待足半个钟头的时间。
等到观婳出手,直接祭出避水珠这一神器,从根本解决了氧气的问题。更长时间的下潜成为可能,却不能解决另一个重要的问题:水压。
能潜多深,还取决于古代侠客的身体承受能力。
真的进入海下寻找“忌水娘娘”所在前,还有两件事辄需解决:一个就是折返的东三娘,另一个则是前来求助的刘宛。
观婳口授了东三娘一套内功心法,搭配破浪射日鞭里的传承,女人便迫不及待地、磕磕绊绊地修炼起来。但岛上只留东三娘一人,并龙千心的尸首,几人都不甚放心,最后还是一点红主动选择留下,肩负起照看大后方的责任。
至于刘宛找上门来的举动,就大大超乎了观婳的预料。
“‘忌水使者’可由你们带去,母亲也会尽力安抚激动的村民,让他们不要来找你们的麻烦。”刘宛说道,她试图挂起轻松的表情,然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眼里的焦虑。
“那我们需要付出什么呢?”观婳直白地问。
“我想……由你们引路,将村民们带到外界。”刘宛犹豫道。“我知道……这个请求听起来很强人所难,但是,这座岛,已经不能呆了。”
楚留香神情一凛:“此话怎讲?”
刘宛看了他一眼,道:“母亲……海巫卜甲为筮,算得不出半月,此地就有天灾之虞。”
短短几天,刘宛的人生变化不可谓不大,此前尤待稚气的脸上已有了些风霜之色,看得楚留香不禁心生感慨。
“村长之死,与‘忌水使者’的出现,未尝不是证明的征兆。祭祀已过,海神却未赐下福肉,依照村民家现有的存粮,也只能再过一二个月。”
观婳与宫九对了个眼色,宫九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作为肯定,观婳就道:“若是沙塘村村民,自然好办,与当地府尹联系,上下打点,户籍并不是问题,只是‘鳣童’在外人眼里……”
“我明白,母亲会让他们自去隐匿,绝不会引发恐慌。”刘宛轻轻道。“岛上还有些祖辈传下来的金银玉器,可用来疏通关节,安置村民。”
如此,倒也无话可说。
一天后,趁着旭日初升、天气晴好,观婳带着宫九、陆小凤与楚留香,穿上柳英赠的鱼皮衣,又戴好避水珠,一行四人,顺着“鞭海节”时船棺漂来的方位,向海底潜了下去。
水下遍布阴影,随着潜入愈深,温度也有所下降,周遭的一切愈发静谧。海水吸走了外界的声音。距离海平面大约三十米下方,是一片狭窄的海域。
围在海沖岛周围的一圈漆黑礁石,也被称为“水鬼礁”,相传追杀海沖侯部属的贼寇冲到这片礁石附近,船只就纷纷搁浅,登上礁石暂作修整的人,也像遭了水鬼似的,尽数被海浪卷走。礁石缝隙内侧仿佛附了什么微微泛光的砂石,乍看之下,好像无数只在水波中不停眨动的眼睛。
楚留香与宫九都是水下的好手,陆小凤也不逊色。未尝试过潜水的观婳初时动作滞涩,又少一条胳膊,不知该怎么顶着浮力下潜。但她观察力极强,心态也好,看了一会楚留香的动作,就学着他双腿有规律地上下拍打,整个人渐渐如游鱼般灵活迅捷。
海沖岛是浮岛,与海底并不相连,但漂浮的这一部分,也庞大到了不拉远距离,就看不清全貌的地步。岛身都被柔软飘摇的海草层层包裹,向四面八方延伸,仿佛巨人硕大的头颅。
四人横斜着向下游了约莫两个时辰。水下静谧,宽阔,颜色如同深蓝的宝石,景致与陆地大不相同。起先观婳还久久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深潜体验中,慢慢的,单调的水声和几无变化的景色就让人感到困倦。
于此同时,他们也发现了一件很不对劲的事——海中没有一条鱼。
不止鱼,龟、鲍,水母等,也了无踪迹,能移动的、有生气的活物,一个也瞧不着。
这并不是个好迹象。水下不能说话交流,彼此间只能打手势。陆小凤指着自己的脑袋,手指伸开又攥在一起:他之前与观婳约好,一旦做出这样的手势,就说明他又感受到了诡物的力量。
嘭,嘭,嘭。
血液与水压一齐冲上大脑,陆小凤耳中尽是混乱的、呢喃般的吟唱。避水珠在口鼻间形成的可供呼吸的小小空间里,弥漫着强烈得让人难以忍受的鱼腥味。
无形的水浪浮动着陆小凤的身躯,生长在海岛潜于水下部分石缝中的海草有规律地舞动着,如同水中翱翔的飞天们的披帛。
侠客近乎着迷地看去。数个上体半裸、手带环镯、腰系长裙,肩绕彩带的白面女人好像飞游的燕子,扬手拍水,反身回顾,举臂旋舞,时而含笑,时而肃穆,复又悲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