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竟没锁。
房门缓缓开启,首先映入眼帘的,就是院落中央的人。
他没有双腿,仅有两条手臂。
他不停地朝门口的人作揖求饶,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,浑身散发着恶臭。
一条三只粗的锁链系在他脖子上,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角落的树上。
一股寒意顺着背脊攀上刘大娘的头皮,再扩散到全身。
尽管“老伯”还是那个人尽皆知的形象,可刘大娘与他血脉相连,她一眼就看出,眼前这人,不是她的哥哥。
刘大娘颤抖的手紧握成拳,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牙缝,“你、是、谁!刘臻亦呢!”
“老伯”喉咙里发出呜咽,不停地作揖叩首。
交流根本进行不下去,“老伯”和刘大娘都对对方有不同程度的恐惧。
但刘大娘的愤怒俨然占据上风,哥哥被顶包不知去向,只有眼前这个人可能知晓一二。
刘大娘愤怒抬脚,“我问你是谁,原先那个老头呢?!你……”
脚下不知踩到何物,粘腻湿滑。
刘大娘停住脚步,视线向下。
这是一片已经干涸的血污,黑中泛红,上边漂浮着几块黄色粉末。
血迹的来源是……
刘大娘的目光一寸一寸挪动,瞧见一团腐朽的烂肉。
这是老黄已经腐烂的尸身。
面目全非,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样貌。
黄色的短毛上尽是黑红的血迹,皮肉糜烂,多处露出白骨。
俨然已经死亡多时。
奇怪的是,刘大娘距离它如此之近,没有闻到一丝腐烂味,尸体周围,甚至连苍蝇都没有。
刘大娘的脑中一阵嗡鸣,她下意识将这反常的死后迹象同老黄周围地上的黄色粉末联系起来。
一股恶心感猛烈袭来。
刘大娘捂着心口干呕几声。
缓过来后,她奇迹般平静下来。
院中那人依旧不停地求饶,几乎疯魔。
刘大娘竭力平稳呼吸,走向那人,双目猩红,猛地踹向那人肩膀。
那人没有防备,当即躺倒在地,双手抱头,喉咙中发出呜咽。
刘大娘掀开他的袖摆。
他没有左手,右手仅剩两根没有指甲的手指。
刘大娘强行掰着他的脸看。
那人脸上的伤疤纵横交错,厚重骇人,遮住本来的样貌。
伤口和刘臻亦一模一样。
那人一直在挣扎,双手抱头扭动着。
刘大娘忍住骂人的念头,一只手轻轻松松控制住他的胳膊,另一只手掀开他乱糟糟的头发。
他耳后没有胎记,果然不是刘臻亦。
刘大娘忽然想到什么,扯开那人肩膀处的衣服。
心中猛地一沉。
这人肩膀有一处新刺的刺青。
四条长短不一的竖线,被一道长横线贯穿。
如果说,明面上的伤势有人能模仿,那这块藏在衣下的、不为人知的、类似于“标记”的刺青,又能代表着什么?
刘大娘不敢往下细想。
刘臻亦的伤势对刘清亦来说,是一块心病。
当年她叛逆离家,十来年后“洗心革面”回家,这个曾经同她相依为命、意气风发的哥哥,变成了人不人,鬼不鬼的模样。
她都不敢想象,哥哥究竟遭受了什么,受尽了多少白眼和非议,才得以看似“有尊严”地活下去。
刘大娘无数次向刘臻亦询问他的过往,心平气和也罢,撒泼吵嚷也罢,刘臻亦都照单全收,却始终没有透露半分曾经。
他像一团棉花,承接妹妹朝他泼来的水,绝不向外泄露半滴水珠。
刘臻亦和眼前这人的伤势,是由同一拨人所为。
刘大娘手脚冰凉。
即然他们能无声无息地将刘臻亦掉包,那么真正的刘臻亦……
怕是凶多吉少。
刘大娘冷汗出了一身,扶着墙大口喘气,面色苍白,牙齿打颤,手止不住地发抖。
或许这样……是一种解脱。
刘大娘靠着墙壁,双手交替锤心口。
无人经过的巷尾,一位头发斑白的妇人缩在墙角,泣血椎心。
————
刘大娘悄悄安葬了老黄,连续好几日去宋婶家附近吃茶。
某日,刘大娘还没坐到板凳上,宋婶就“哎呀”一声。
“老刘,你听说没?”
刘大娘不明所以,“听说啥?”
“你这消息真慢呐!”宋婶恨铁不成钢,她拍拍刘大娘们的大腿,“老伯家的老黄没了!怪不得好几天没见它跑出来玩呢!”
刘大娘佯装惊讶,“真的假的?病死的还是怎么着?”
“不知道,”宋婶摇头,“听说这两天老伯身体不太好,但不让人照顾。你跟老伯关系好,要不替咱们问问,有啥需要帮忙的没?”
“嗨呀,我俩关系还算好啊。”刘大娘故作谦虚。
“呦呦呦,”宋婶显然不吃她这一套,“你就别装了,你去不去?”
“行,去。”刘大娘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,边嚼边说,“我过两天闲了去看看。花生不太甜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