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“谢谢,我自己来吧。”
花辞没有推脱,给江浸月配好药后立在一旁垂着头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江浸月艰难地上完药,和花辞一路无言地走回住所。
“我到了,谢谢你送我回来。”江浸月和他道别。
花辞点点头。
顿了顿,花辞道:“你明日有空吗?新种的粮食下来了,我想让你尝尝。”
“有空,我明日不去刘大娘那里了。”江浸月关上门。
房门悠悠关闭,像一道天堑,隔在两人之间。
花辞突然叫住江浸月,“和颜。”
江浸月假装没有听到,房门紧闭,落了锁。
花辞抿着嘴,抬头望着永恒皎洁的月亮。
那夜,他在梦里回到了岐岚山的夏天。
那是他第一次见到“季望”。
梦境变化得极快,先是惊鸿一瞥,快速跳到花辞接过季望递过来的皎皎。
再然后就是季望交代他原地等侯,而他不顾一切地朝反方向逃跑。
越过埋入溪流的窒息感,季望捧着碗站在他面前,给一动不动的他介绍药水的神奇。
见花辞不动如钟,季望直接蘸药朝他脸上摸去。
花辞躲开了。
不过他躲开的原因,并不是不喜欢有人触碰他。
那是他和季望产生的第一个误会,他并没有解释。
季望涂药的方式很奇怪,她明明用右手食指蘸药,却用中指直接怼上他的脸。
花辞本意是提醒她做了个无用功。
但他那会儿脑子不清醒,加之季望话很密,他没来得及插上话。
上一次没来得及开口,再回到这个场景,花辞觉得不能任凭季望误会下去。
他正想说些什么,就猛地从梦里醒来。
花辞像个获救的溺水者,大汗淋漓,心跳如鼓,不停喘着粗气。
梦中跳过的窒息感在现实中还给他。
花辞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,双手颤抖,缓了许久后才渐渐平息下来。
花辞闭眼摇头晃了晃,梦中最后看到的场景无限放大。
季望稚嫩的手指蘸取药物,即将触碰到伤处的,却是半分药气都不沾的干净手指。
这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花辞时一点一点变得粗糙,触碰到的,不是花辞的脸,而是一只孱弱白猫的眼角。
花辞慌乱抬头,看到了董和颜波澜不惊的脸。
————
刘大娘的病越来越重了。
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,喝的药越来越多。
江浸月初见刘大娘时,她是个硬朗康健的妇人,中气十足地强行安排人收留江浸月,中气十足地怨天尤人。
霈霈是她硬骨头的支撑,小孩子贪玩离开后,刘大娘就没了骨头。
她的身体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衰败下去。
早已无力回天。
中秋节这天上午,江浸月照常推开刘大娘家破旧的木门,屋里人听到动静,气若游丝地说:“和颜丫头,你来啦,是要带我回到小时候吗?”
“是的,我来了大娘,昨夜休息得好吗?”江浸月笑着问。
“好啊,可好了。丫头,你给那茶真是好,就是太苦了些,不过喝了之后真是神清气爽。”
江浸月的搀扶着刘大娘从榻上坐起,像搂着一捆枯枝。
“东西置办得真全乎。”刘大娘笑得很开心,“胭脂……妆粉……还有螺子黛呢,我画完之后,会不会有人说我是老妖婆啊。”
江浸月替刘大娘疏好发髻,微笑道:“还年轻着呢。”
刘大娘说自己曾经是官家小姐,受病痛折磨意识模糊时,总拉着江浸月讲她的童年往事。
“那时候啊,我娘总是给我面上涂得漂漂亮亮的,她说女孩子就应该这样……这样的日子,一眨眼就过去几十年喽。”
江浸月适时提出给她梳妆弄发,刘大娘愣了愣,“这样啊……丫头,会不会太麻烦了,要不……算了。”
江浸月摇摇头,“不麻烦。”
她们的妆容化得简单,洁面、敷粉、抹胭脂、画黛眉,刘大娘笑得合不拢嘴,“谢谢你啊丫头,真是没想到,我这么老了,竟还能回到小时候。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还啊。
“丫头,想见的人要尽早见,可别像我这样,早都没机会喽。”
江浸月默了默,最后笑着说,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拿出铜镜,让刘大娘照了照,“马上就好了,我们涂唇脂吧。”
“这么快就到最后一步了?”刘大娘抿了抿唇,“丫头,我们再聊会儿天吧。我有些口渴,想喝点水。”
“好,我去给您倒。”
江浸月端着茶杯回屋,这时已近傍晚,夕阳穿过窗棂,映得刘大娘面色红润。
她穿着崭新的桃粉色衣裳,微风起,吹乱了发,江浸月为她整理好,“很漂亮,真的。”
江浸月蘸水替刘大娘润了润唇,涂上唇脂。
坐在床上的刘大娘头靠着窗子一动不动,她嘴角噙着笑,仿佛在做美梦。
那天是个适合团圆的日子。
当她飞奔向她的父母,依旧是从前那个娇俏可爱的姑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