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县地势尚高，只怕再前行几里，水位便能淹到车辕。
“可曾知会过季叔？”
“知会过了，季叔说，怕死只能在这客栈之中等着。”
徐知栀皱眉：“等？等到几时？”
说白了，这水势怕是半月也下不去。
徐知栀委实是有所顾虑：“父亲母亲先行两日，此时必定已然南下，若是半路遇上洪涝该如何是好。”
十鸢不解地哼哼道：“虽说这清灵县僻静，却也是毗邻京城，大水都淹到家门口了，也不见朝廷做些什么。”
“皇帝缠绵病榻，朝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，这样的局势谁有闲心过问淮南与蜀中的水患？”
陆淮书在听见此话时，帷帽之下的双眸有一抹微光一闪而过。
“那该如何是好？”十鸢眼中满是担忧。
知栀放下手中汤匙，捏着手掌深思：“皇帝尚在病中，生死未卜，父亲母亲已然踏上南下之路，鞭长莫及……”
“小姐，前些年扬州也闹洪涝，也不见官府这般不作为，这清灵县好歹也在京城边上，知县怎能这般不作为……”
“终归是耽搁不起……”知栀思忖着，便问十鸢：“可还去得知县府衙？”
“若是从北面绕远路，应当是去得的。”
“那便再劳烦季叔跑一趟。”
“小姐要去拜访知县？”
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马车驶至府衙，徐知栀蹦下车辕，十鸢和季明紧随其后，随风扬起的布帘将街角那抹月白色的身影遮住。
徐知栀提着裙子踏上台阶，门子便立刻迎上前来，伸手拦住徐知栀的去路。
知栀止住步子，十鸢立即上前讨笑：“大人，这是扬州徐家的小姐，想见知县大人一面。”
那门子拿不准分量，便只得弓腰：“劳烦姑娘稍后，小人这便去通报。”
知栀缓缓点头：“有劳。”
不过片刻，那门子便疾步跑了出来，连连哈腰：“姑娘随我进去。”
清灵县知县顾远乔正值而立之年，低头奋笔疾书，一双黑眉紧紧蹙着，眼下一片乌青，嘴边依稀可见胡茬遍布，身上的官服也多处褶皱。
看样子，这知县大人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知栀上前微微欠身：“民女徐知栀，见过大人。”
顾远乔堪堪抬头，匆匆看了一眼徐知栀便将目光重新投入桌上公文之中：“徐小姐所为何事？”
知栀见其要务缠身，便也直说：“大人，渭河淹了，若是不尽早治理，只怕会祸及淮南。”
顾远乔握笔的手一顿，随即将手中羊毫搁在笔山之上，抬手捏了捏眉心，眼中染上不耐烦：“那依徐小姐高见……”
天灾之下人人自危，顾远乔只当这徐家商行的大小姐是个市侩人，生怕洪涝之下淮南收成不好，影响她徐家谋利。
诚然，顾远乔是太小看徐知栀了。
“早年扬州水患时，官府便欲兴修水利，却碍于扬州地势平坦，渭河流经之地遍布农田市集，若是要修剪水坝，必然要做取舍，这才搁置下来，私以为清灵县地势北高南低，北面山峦层叠，终年荒无人烟，若是能在渭河上游修建水坝，定能解此局。”
顾远乔紧蹙着的眉头有所松动，手指不断磋磨着，似乎是有所顾虑。
知栀见他这副为难的模样，很是体贴问道：“大人，此法不可取吗？”
顾远乔踌躇道：“实不相瞒，师爷也曾提过此法，若是能在渭河上游修建大坝，且不说能连年防洪，亦能为下游农田蓄水，奈何清灵县地广却人稀，河北面地势陡峭，遍布荒地，要想修坝，还需垦荒……”
与垦荒相关，那便困难诸多。
且不说北面群山，开垦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，就说如今大水冲了农田，清灵县居民都忙着修缮自家农田，去哪儿招人开荒？
顾远乔今岁元春上任清灵县知县，谁知甫一上任便遇见如此难题，如今他也是走投无路了。
早在几日前，他便上奏，却迟迟未曾得到回应。
本以为若是朝廷迟迟不肯回应，便只能眼看着渭河淹了清灵县。
然而，面前这女子却是在低头沉思片刻之后，目光坚定道：
“我有办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