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知栀身畔的十鸢很是不解,一双杏眸里满是不解,“小姐,那些难民一路北上,想必是饥肠辘辘,朝不保夕……”
言外之意就是,徐知栀太过于冷血,没有怜悯之心。
徐知栀笼袖端坐着,马车平稳向前驶去,她目光向前,听懂了十鸢的弦外之音,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。
她道:“若是任由难民拦车,只怕你我三人都性命不保。”
眼下正值乱世,天灾之下人心难测,也不知这些难民是何来头,品行如何,一路北上又是靠什么保命?
早年扬州洪涝时,徐知栀便是眼见着难民由平静随和逐渐变得极端疯癫,甚至到了后期,难民全靠易子而食才撑到朝廷赈灾。
有些画面在徐知栀脑海中留下深刻的烙印,她永生难忘。
每逢天灾,难民便会如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前期难民会自发选出一位最为勇猛的人作为首领,跟随他并积极响应他的号召,逃往有生机的地方,为了活命,便只能在路上掠夺粮食与财物。
可若是再无其他财物食物,难民便只能开始吃人,先吃孩童,再吃女子……
徐知栀曾亲眼见到有难民手捧着白花花的,泛着油腻光泽的肉团大快朵颐,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,横着一对母子的头颅……
越是在物质极度匮乏时,越能激发人体最原始最野性的渴求,当他们长期处于一个极度需要索取的环境中时,对于血腥的向往便逐渐物化,往往这个时候的难民最难管理。
徐知栀此行又多了一个目的。
如今难民群体逐渐扩大,官府便应当将难民管理事宜提上日程,以工代赈之事在此时实施再合适不过,若不然后期的难民便会逐渐难以控制。
天灾过后便是人祸,官府赈灾,散尽财力,国库亏空之时难民揭竿而起,意图造反篡位也不是没有的事。
唯有及时管理难民,方能完全杜绝此类现象。
徐知栀越想越深,内心的想法便更笃定了几分。
不知不觉间,马车已经停在府衙门口。
徐知栀利落下车,直奔府衙内,先前的门子很殷勤地将徐知栀迎入,引她去了顾远乔书房,
顾远乔面上还是一副疲态难掩,躬着身子在案桌前,面目狰狞地看着桌上的公文。
从他死咬着的嘴唇和紧蹙的眉头依稀可以窥见他此时万分痛苦纠结。
徐知栀在他面前站定几秒,顾远乔却只醉心与公文缠斗,未曾注意到外界动静。
直到门子作揖,轻声道:“大人,徐小姐来访。”
顾远乔这才恍然抬头,眼头一片昏花,隐隐看清面前人后,他生硬地撤出一个笑,招呼道:“徐小姐请坐。”
徐知栀有些莫名其妙,推辞道:“我就不坐了,此行是为了和大人确定采购数量,总督大人拟了个册子,请大人过目。”
徐知栀将手中的册子置于案桌上,轻轻推到顾远乔面前。
他只是粗略扫了一眼,便道:“既是徐小姐与总督大人共同商议的,就不必再看了,吩咐下面的人照着这册子采购便可。”
顾远乔之举很是给徐知栀面子。
他见事情谈妥了,徐知栀却还不打算离开,便问道:“徐小姐可还有事?”
徐知栀就在等这句话,她道“方才下山,民女见路上难民不少。”说到此处,徐知栀便顿住,看向顾远乔。
顾远乔刚好也抬头,对上她的视线,道:“徐小姐的意思是?”
徐知栀眼眸眯了一下:“黛川山严寒,劳工久待难免湿气入体,如此一来便难免效率低下,工期拖长。”
顾远乔显然是有些紧张,先前他未曾料到洪涝灾害蔓延会如此迅速,灾情会如此严重,他也不知呈往朝廷的奏折会如同石沉大海,了无音讯。
如今的清灵县似是孤立无援,能靠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位女子。
再加之尚且不确定她与陆淮书的关系,顾远乔是一点也不敢反驳她,当即便道:“那便依徐小姐先前所说,即日起便有官府管理难民,用于水坝修建。”
徐知栀微微点头,提出一点:“还望大人对难民稍作筛查,若是品行实在不端,便不能用。”
徐知栀此言不是没有道理,若是品行不端,骄奢贪逸之人混入其中,不仅会耽误工期,更有甚者会影响其他劳工。
顾远乔也是考虑到了这点,于是点点头,对徐知栀所说之话很是赞同。
徐知栀又道:“难民之中不乏有身子羸弱残缺之人,这些人保命不易,若是遇见了,还望大人优待,编入劳工队伍,我给派些简单的活也不算麻烦。”
失去管理秩序的人类社会便会大兴弱肉强食,适者生存之风,大多身子先天不足者,都难以在难民与天灾的裹挟之下苟且求生。
而这些人,大多性子软弱,徐知栀要做的,便是尽力保全所有人,除去那些刺头。
顾远乔倒是不如徐知栀一般深思远虑,却也不会再反驳她,当即便应下并着手安排。
徐知栀将事情都悉数交代清楚了,便起身要走,顾远乔见她要走,很是贴心地道:“徐小姐保重身子。”
知栀微微福身,便踏出书房,抬头看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