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女士一直认为孩子嘛,喜欢都是三分钟热度,说不定过几天就不记得了,也就没多在意。宴清确实第二天就像她预料的那样,哭过之后继续去上学。可好巧不巧半个月后的周末,她和李望舒约着一起吃早饭,老远就看到一条小狗嗷呜叫着朝她狂奔而来,围着她脚边一直打转,尾巴甩得像螺旋桨。虽然胖了些也长大了,但宴清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当初那条“走丢”的花鼻子。
宴清像是猜出了什么,但还是向早餐店老板问了一句,狗是从哪里来的?老板也没瞒着,说是一位熟客老师送的。宴清当时什么也没说,沉默地拉着望舒就走了。直到走远了,才突然捂着眼睛哭出声来,把望舒吓了一跳。
她从来没见过好朋友哭得这么伤心,就像是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仰突然崩塌了一样,抽噎得喘不过气——望舒知道宴清家养了狗,她还陪小狗一起玩过,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。可是当时她太小了,对江女士又格外敬重,望舒还不懂“善意的谎言”被拆穿的那一瞬间孩子的绝望。望舒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朋友,她想要跑回去找老板要回那条小狗,却被宴清拉住了。从此以后宴清再也没提过养狗的事。
江女士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,又是女孩儿,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困难才说服家里供她上学。她也算争气,凭借一己之力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儿,但当时环境问题,江女士所在的学校教育水平不高,毕业分配也只能去一所平平无奇的中学教书。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让江女士对这方面总有一种莫名的执着——她是老师,她的女儿就不能输给别人,就得成绩好,就要考上好大学才行。
宴清成绩不错,中上等水平,但要考上重点大学还得往上擂一擂。所以在那几年,江女士看着宴清每天晚上学习到凌晨1点多。她不会主动去喊孩子睡觉,她只会端来热牛奶和宴清喜欢吃的草莓让她继续做下去。宴清因为起晚了迟到,被班主任括耳光后去走廊罚站,江女士听闻赶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态度谦卑地向班主任道歉,并让宴清也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睡懒觉。即使看到宴清憋得通红的脸,她也不在意,心里想着这也是为她好,以后就能长记性,以后女儿就会懂父母的良苦用心。
高二的时候李望舒谈了恋爱,江女士得知后悄悄去找了望舒,说最近家里事情多,宴清学习也累,让望舒这段时间就别来找她玩了。聪明的少女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,甚至连下课十分钟都不像往常一样来找宴清。宴清以为她和那个男孩打得火热,心里有点失落,忍着没多问。直到后来他们分手了,宴清怕望舒难过晚上悄悄出门去找她,这才知道望舒当初疏远自己的原因——
那是宴清第一次发火。整整一个学期,一句话,一个字,她都没有对江女士讲。江女士以为孩子青春期到了叛逆,还找来班主任想劝宴清,结果只让女儿的态度更冷漠了。她端进去的牛奶和水果宴清一口都没碰,每天天没亮就出门去学校,午餐和晚餐都在食堂吃,回来了就径直在房间里打开作业。不管江女士怎么吵怎么闹,她都仿佛看不见,做着自己的事。
直到后来江女士实在受不了去找了李望舒,才终于知道了原因。可是多年以来养成的自尊心让她拉不下脸来道歉,只能通过别的方式试图去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。给宴清买很多以前她认为会影响学习的课外书,中午休息时间给她送去洗好的新鲜草莓,小心翼翼见缝插针地搭着话……直到半个月后宴清态度终于松动,在发现送进去的牛奶被喝光的刹那,江女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,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儿。
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,自己看上去听话乖巧的女儿,好像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。她有点慌,有点惴惴不安的失落感,就像发现手里握着的线突然在眼前断裂,而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乘风而去的风筝……那种无力感,让江女士每一天都过得忧心忡忡,神经紧绷。
——这就导致了第二次的爆发:或许是高三学习的压力太大,宴清中间一段时间身体出了问题,持续不断的低烧,两三个月都不来的生理期,以及怎么吃药都在溃烂干裂的嘴……每天都睡不好吃不下,精神恍惚身体疲惫,看了很多医生,喝了很多药,依然成效不大。宴清撑不住了,想要中途休学一段时间,但是江女士不愿意,所以她只能扛着继续读书,但显然结果并不是很好——宴清发挥失常,没有如愿考进重点大学,分数只堪堪过了普通一本线。江女士当时就崩溃了,以宴清带病上阵没发挥好为由,想要她再复读一年。宴清没同意,江女士就提出了绝食,要逼女儿到同意为止。
那是江女士第二次看到宴清露出那样的目光——静静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她,没有动容,没有争吵,也没有妥协。她只是照常做自己的事:做饭,吃饭,洗碗,午休。任由江女士饿了一天头重脚轻,甚至怨恨起女儿的自私和无情,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——宴清依然无动于衷。
最后江女士不得不退后一步。她当然不可能真的绝食,她找来以前无往不利的望舒,想要打感情牌。望舒虽然很为难,但这是从小就让她在自己家吃饭的江阿姨,她只能硬着头皮上。没想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