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夏一直是班上到得最早的那个。
同班上大部分勋贵之后不同,他很早就明白,自己若想要入朝,必须走科举之路。
对外,他是威远伯府的亲戚,其实,他同娘亲在伯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他自幼失父,又不住在京城,也不知为何,娘亲一定要带着他进京。到了京城,他才知道,原来娘亲是威远伯府上的表小姐,威远伯对他们很客气,可威远伯夫人只要见到他们,便是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情,下人们是最会看人脸色捧高踩低的,所以他们的吃食用度多有克扣。
他也曾问过娘亲,可是并未得到过明确答案。
娘亲只让他好好读书,说他爹爹当年文采斐然,他也必定不会差,如能高中,他们便能扬眉吐气。
时间久了,他便将此事当做首要要务。
因为威远伯府离宗学路途较远,又无马车代步,江夏习惯一大清早就出门,第一个到学堂。
谁知,今天有人比他到得还早,甚至还在乙班的学堂门口等着他。
“沈安?你怎么来了?”
江夏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牌子,的确是乙班没错;他又看了一眼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同窗,小心翼翼问:“你昨晚可是没睡好?”
林槿安有气无力地同他挥手——自从昨晚惊醒后,她便无法入睡。
“先问你件事,再有个消息同你说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你娘的那把雷氏琴,有很多人见过吗?”
江夏摇头:“我娘对这把雷氏琴视若珍宝,从不展示给外人看,若不是这次琴弦有损,我都见不到。”
林槿安深吸一口气。
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
“不,没什么。”她摇头,又道:“昨日下午本想寻你来着,没找到,我就自己去了大理寺——杀张先生的凶手抓到了,琴也找到了,等到案子了结,应该会把琴归还给你们家。”
江夏一愣,顿时精神了几分:“这可太好了。”他想了想又道:“我昨日下午被王将军府上的小公子拖住了,他因为家中用惯的砚台被砸碎了,让我陪着他去挑了一个新的。”说着,冲林槿安长长一作揖:“无论如何,多谢沈公子的消息。”待到抬起身,又问:“那杀害张先生的究竟是什么人?”
“是宗学里的一个小厮,平日里在膳房打下手,帮着给各位先生送膳食。因张先生很少外出用饭,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。他说是因为见到了雷氏琴,见财起意,才杀了张先生。他被抓住的时候,雷氏琴还未脱手,人赃俱获。”
“真是因为那琴……”江夏面色微变。
“不,是因为凶手的残忍。”林槿安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:“还有一个事,你还记得我们那天发现有一本曲谱不见了吗?”
“嗯,是秋思。”
“凶手对此事只字不提。”
江夏皱眉:“什么都没说?那有在凶手家中搜到这本曲谱吗?”
“也没有。”
这也是当初看完所有卷宗后,林槿安觉得很奇怪的一个地方。
凶手既然见财起意,目的是雷氏琴,那为什么要把一本毫无价值的曲谱也拿走?
如今在凶手所有口供中都对这本曲谱避而不谈,要么说明这本曲谱是有问题,又或者这曲谱在凶手杀张先生之前就已经被人拿走了——张先生对这些曲谱十分看重,从不外借,上头还都有他自己的手记,被人借走的可能几乎没有。
只可惜,现在线索太少,她也不觉得去见凶手对解开这个谜题有什么助益,毕竟这是大理寺都问不出的口供。
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能做。
同江夏分开后,快到了上学时分,林槿安啃着钱嬷嬷上车前塞给她的小柔包子,一面找到了季景。
“六哥。”
季景看到她笑得灿烂如小太阳,右眼皮不由一跳。
“什么事?”
“你知道雷氏琴吗?”
“知道。”季景认真想了一下:“你还真问对人了,我母……娘亲有一把雷氏琴,据说是祖传之物,她一直藏着,只会在没人的时候拿出来拨两下。”
“雷氏琴这么珍贵,你觉得一个在膳房打杂的小厮,有可能一眼就认出它来吗?”
季景挑眉:“你的意思是?”
“还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厮——昨天我看了他画押的那张口供,他自己的名字三个字,能写错两个。”
这样一个人,有多大的可能,能轻易认出一把雷氏琴?
“听起来,是有点奇怪。”
“这是我自己想不通的地方,也只能说给六哥听听——”
“停停停,我懂你的意思。”季景毫不客气地双手环胸:“放心,我会和大理寺主办此事的官员好好谈一谈。”
“六哥真好。”林槿安笑弯了眼。
“少给我灌迷魂汤!”
季景毫不客气地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,疼得林槿安抱头鼠窜。
张伯定抱着一堆书卷,跟在季晏身后,如幽魂般默不作声地从他们两人身旁经过。
林槿安停下脚步,看着他背影渐渐走远。
季景哼了一声,冲着停下脚步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