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饭后,沈左宜寻了王管事来商议丝坊管事的人选。
聊了两句,便提到了桑家村。
“说起来,王管事你这次提的人选里有三个人,都出自桑家村——看不出,这村子地处偏僻,能识文断字懂算术的人,倒是不少。”
王管事笑呵呵道:“少当家,您还真别说,要不是我今早去找了村长一趟,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——村长同我说,多亏了有荣娘在。”
沈左宜看似不经意地表示了惊讶:“哦?那荣娘如此厉害?”
王管事摸摸头:“村长说她是村里的贵人。”
“为何这么说?”
“村长说,荣娘本是大家小姐,家道中落,才来这里守着族中祖宅。她精通诗文和算术,给村中孩童做先生,也不收束脩。少当家,您也知道,桑家村位置偏僻,如果真要正经请一位先生,开销可不小。”
“嗯……但她平日以什么为生呢?”
王管事叹了口气:“村长说,她家中应该还有些积余,但这十数年来过得很清苦,村中人经常接济她,给她送些吃食。说起来……村长其实很想推荐荣娘来做丝坊管事……”
沈左宜沉吟片刻,右手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:“……也不是不行。她愿意?”
“村长说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她,她并没有拒绝。”
——按照安安所说的荣娘性格,她愿意出来做事,那就已经快入不敷出了。
沈左宜心中对荣娘的情况明白了七七八八。
但容九身上的北蛮血脉,始终是一道迈不过去的槛。
一时间,她也想不出妥善的解决方法。
荣娘之前对容九暴怒,这心情,她可以理解,就仿佛在沙漠中饥渴将死的旅人,忽然得到了一袋水,可偏偏这袋水是“有毒”的。
如今最简单的便是赌,赌荣娘能不能忍下这口毒,喝下这袋水。
胜算,以沈左宜来看,也就五五之数。
她如今要做的,就是给容九这边,再加点筹码,给荣娘一个台阶。
——那么,应该加些什么好呢?
沈左宜还没想出来该加什么筹码,这天晚上,先来了位不速之客。
庄子虽然不比湖心山庄同老宅,到了晚间还能灯火通明,但毕竟也在居住的院子和书房院子外的屋檐下挂了防风灯笼,王管事也特意安排了人手守在院子外,只恐有人冲撞了几位贵客。
或许是过去一年间,经历的事情多了,当沈左宜看到有个黑衣人猛地出现在自己书房的时候,倒也没觉得太过惊讶。
尤其在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后,她缓缓放下了手持的账簿与毛笔,侧头笑了一下。
“侯爷,怎么忽然有兴致扮起了宵小?”
黑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,扯下脸上的黑布。
“你怎么一点都不怕?”
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她,害怕是最无用的。
“知道是侯爷,所以不怕。”沈左宜打量了他两眼,淡声问:“侯爷从扬州城过来?”
“嗯。”方成章大马金刀坐在桌子前,拎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,先灌了三杯茶水下肚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庄子上?”
“平西去了一趟你家老宅,有个侍女告诉他的。”
“侍女?”
“上次我去你们老宅的时候见过,叫什么秋的?”
“秋染。”
“嗯,就是这个名。”
沈左宜笑了一下,好整以暇地看着他,和他背后那个明显装了不少东西的包袱,等着这位不惜跑了三十里地来找她的人开口。
——估计不是什么容易的事?
沈左宜还在心里盘算究竟是什么事的时候,方成章先开了口。
“有件事,想请你帮忙。”
“是什么?”
方成章解开身上背着的包袱,放在桌子上。
沈左宜从书案后起身,走过去好奇地看了一眼,发现那包袱里放着的是一本本账簿,看上去约有十几本之多,份量不轻。
“这是……”沈左宜略一沉吟,反应过来:“官盐的账簿?”
方成章干笑两声:“少当家好眼力。”
“你们这是……”沈左宜皱眉,忽地反应过来:“偷来的?”
方成章眼神飘忽:“……算是吧。”
沈左宜无语。
看这位的反应,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。
“那需要我做什么?”
“是这样。”方成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:“领兵打仗,我行;分析局势,李先生行;但是看账簿这事,我们都不行。所以只好来劳烦少当家了。”
“看账簿这事……可大可小,侯爷想我看什么?”
方成章指着账簿下压着的一叠卷宗:“这是最近几年间朝廷那边收到的官盐记录,两相对比,你能不能看出这江南道的官盐账簿里头有多大问题?”
“若只是对照看出入,的确不是难事,但需要时间。”
方成章小心翼翼问:“几日可以有个大致眉目?”
沈左宜笑了一下,反问:“真的只是看账簿上的出入?”
“其实。”方成章略显尴尬地开口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