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上都有逃难的人说，今年的干旱比往年要严重许多。大抵是国君立身不正导致的。
灾年本就人心惶惶，这流言一转了个弯，就变成了国祚不正，天怒人怨，结缕心想，当今圣上的确不是一个好皇帝，只是一介庸碌之辈。
一般在乱世，这种皇帝被称作马前卒，可想而知有多不被百姓爱戴。
结缕用手捂着，假装咳嗽啃着手上的草根，被林春妮牵着随大流夹在灾民里往前走，她的脚底板又被磨出了血泡，但她已经无暇顾及，对于疼痛，她已经麻木了。
但是最让人难受的是，这些东西吃多了，她出不了恭，刚开始她肚子还是硬的，林春妮发现后让她用木棍，她刚开始不愿意，矫情了两天之后还是用了，只是过程真是痛的不可言说。
“我看着还有三天的脚程就到下一个城镇了，结缕累不累，要不要阿叔抱着你？”一个长着发黄的络腮胡的魁梧汉子低下身子问她。
“不用，谭阿叔，我走得动。”结缕小声说道，谭献是她们路上碰到的一个单身汉，现在正在和林春妮搭伙儿过日子。
逃难途中，林春妮找不到活计做，她们母女两个险些饿死，倒在大道上面差点被逃荒的人分而食之，就在那时，谭献救了她们两个。林春妮当时看上去感动的无以言表，说着要以身相许。
谭献当时涨红了脸，好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，过了好几日才扭扭捏捏地对着林春妮那张风韵犹存的脸说愿意。
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，结缕当时想，她怀疑是为了她林春妮才这样的，自然百般不愿，逆着良心对谭献摆冷脸，后来林春妮找她谈话，让她别多想。
她说，她觉得谭献很好，是个可以托付之人，她要嫁给他绝不是因为结缕。
结缕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良久，才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，从此对谭献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。
突然一伙灾民从南边方向仓皇的逃了过来，将人群给冲散了，结缕还觉得奇怪呢，就听到有人拽住其中一个问道——
“北方正受灾，你们怎么还往北方跑？”
“你以为我想啊，从这里开始，下面的城镇就不接受灾民了，我们这是没办法，才往回走。”那灾民翻了个白眼就想拽开自己的衣服。
“那你们怎么不找个地方呆着，往回走不是找死吗？”
“前面有官兵在抓人，听说镇子里闹瘟疫了，里面人都说是因为我们这些人不详，不然你以为我傻吗？”那人一把拉回来自己的衣服，啐了一声，匆忙跑了。
“这狗老天，真是不给人活路。”南奔的灾民一时间人心惶惶，谭献叹了一口气，喃喃自语道。
“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，谁愿意背井离乡，谁愿意受人白眼？”人群中有人高声道，引起一片附和，“早知道这样，当时还不如投了山匪！”
“我听说陕都州牧已经举旗反了——”有人缓缓说出这句话。
“可是……”不少人犹豫道，可见已经动心了。
“都快饿死了、病死了，讲什么忠君爱国？”一开始高声的那人愤慨的的说，“反正我有些武艺，我去投那陕都州牧去，总不会比现在更差！可有丈夫愿随我同去！”他问道。
大家相互顾盼，人群安静不到一息，就一哄地高呼起来：“我愿意！”
“我也愿意！”
“加上我！”
……
结缕斜过眼悄然观察着谭献，只见他赤红着一张脸，络腮胡也控制不住地抖动着，看来也是意动了，她心中下定论到。
其实也难怪，谭献是有一把子好力气的，虽不说有扛鼎之能，但以多胜少却是不在话下，看他能在灾民口下夺食救下他们母女二人便可窥一二。
造反是杀头之罪，视严重程度，或夷十族，或徒千里。
可是，反是死，不反也是死，不如背水一战，奋力一搏，或许有活路。
“陕都也在闹灾的区域里啊，”结缕拽了拽谭献的衣角，故作天真地开口道，“听说闹旱灾前陕都每年都有十几万户的税收呢。”
谭献打了个激灵，是啊，陕都是人口众多的都城，更何况还有城外州牧豢养的军队，正值灾年，陕都有接受他们这些灾民的能力吗？换而言之，陕都州牧州衙府库中有那么多粮食吗？
如果他没想错的话，如果再往北走的话，才是真的死路一条。
还不如投匪呢。
他暂时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，便决定先在此找个地方躲起来，修整一番，其他的再说。
结缕见他打消了北去的念头，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，只要不上赶着去给别人当炮灰，像谭献这样的汉子，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的——哪怕是带着她们母子两个拖累。
更何况，她眼神暗了暗，富庶的南方和受灾的北方目前都不接受他们这一波灾民，已知投陕都是条不归路，哪怕大江以南的江都再凶险，他们也必须过江。不幸中的万幸，正因为旱灾，大江几近干涸，他们徒步也能过去。
至于过江之后怎么安身立命，这不是他们现在该考虑的问题。
等到半夜三更时分，结缕轻手轻脚地起身，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后，将谭献和林春妮摇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