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筠平静问:“你问的是哪道伤?”
苏弦锦愣了下,才道:“昨日廷杖,伤在腰上的。”
短刃划伤,是他心伤,没必要问。
程筠动也不动,反而凑近了些。
“你要替我上药?”
苏弦锦盯着他那双似炭火也熏不热的眸子,眨了眨眼,忽然笑道:“你何必用得着我上药呢。”
程筠挑眉轻笑:“美人上药,有什么不好。”
“你不是不近女色吗?”苏弦锦站起来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,“流水似的往宫里送美人,自己府上连年轻侍女都没有。”
离得远了,程筠的眸光愈发显得幽深,方才故意的试探之意也熄了。
苏弦锦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踱了两步,见他始终不语,便转身看着他,仿佛有些得意:“我知道为什么。”
程筠与她目光相接,竟有一片刻光景从眼前这个娇俏少女眼里探到了审视的意味。她的目光柔和,却似看穿了他,只是这目光并不似利箭锋利,倒像是无孔不入的风,吹得他心头发凉。
“为什么?”他听见自己问。
他很少会在这种谈话中,被对方引导着走。
但这一次,有些不同。
“因为,我有上帝视角。”苏弦锦用手指了指上方,“就是老天视角,我旁观了你整个人生。”
灯下,少女周身被烛火镀了一圈浅金的光晕,仿佛神明一般。
她言语轻柔,笑意盈盈,说她旁观了他整个人生。
程筠怔了一瞬,第一次在她的目光下转过头,看向手中的书页,实则书页上那些字仿佛化为了天书一般,他一个也不认识了。
他似乎不在意地淡声道:“你是说,你这个女鬼从我小时候就缠着我了?”
“都说了我不是鬼。”苏弦锦才要辩解,忽一想笑道,“如果这样便于你理解,倒也无妨。”
她再次主动坐了过去,用手摸了摸柔软白皙的白狐裘。
“不过我更愿意你将我比方成,前知五百年,后知五百年的神仙……这毛真软啊,是真狐皮吗?”说话间注意力又被极真实的触感转移了。
“你若喜欢,我便送你。”程筠坐起来,长发垂到白狐裘上,似白纸上着笔的墨痕。
“算了算了。”苏弦锦连连摆手。
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小说世界,但毕竟还是真动物皮,对她来说,穿在身上多少有点别扭。
程筠目光打量:“你只穿着纱裙,外面是冰天雪地,不怕被冻死?”
“我能不能出得去你这屋子还是两说呢。”
苏弦锦低头观察起自己的穿着,问他,“你这里有镜子吗?”
“没有。”
她立即露出可惜的表情。
她还从没穿过古代服饰呢,且除去衣着,连发髻也是挽好的,真想看看自己在梦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。
她忽然望着程筠,有些期待地问:“我好看吗?”
“一般没有姑娘会这么问。”
“现在不就有了?”
“……”
迎着少女花瓣摇落似的一双桃花眼,程筠神情认真:“不好看。”
“不可能!”苏弦锦一挥手,自信道,“我也是有过不少追求者的,对自己的长相多少还是有点数的。”
“你如此自信,还问我作甚?”
“就想从你嘴里听到句好话。”
“我从不说好话。”
“你对那荒淫无道的皇帝不是说的挺好听的吗?”
程筠抬眸瞥了她一眼。
苏弦锦耸了耸肩:“好吧好吧。”
见他不再说话,只是低头看书,她便走近了,轻声:“程筠,你放心,我是站你这头的。”
他还是不语。
她便绕到另一边:“我知道你对皇帝说的阿谀奉承的话,都是哄他的,我也知道你方才说的假话。”
“挡着光了。”
“噢——”苏弦锦让了下,笑道,“今晚你还叫我美人,我又没聋。”
程筠将白狐裘从她压着的地方抽出来,披衣下榻,不再言语,往门口。
苏弦锦赶紧跟上去:“你去哪?”
“去书房。”
程筠将门打开,顿时一阵寒气扑人,苏弦锦冻得几乎灵魂升天。
心道这肯定不是梦,应该没人在梦里也觉冰冷彻骨吧。
然而下一刻她就被温暖裹住——程筠脱了白狐裘披在她身上,挡住了门外的严寒。
他则去架子上取了玄色鹤氅,穿了踏出房门。
苏弦锦只怔了下,便毫不犹豫地裹紧狐裘,小跑着追了上去。
与程筠相处这几次,她看见的越来越多的,都是文字之外的他,对于这个真实的程筠,她真是陌生又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