齿痕渗出血迹,她再也控制不住将自己埋入膝盖里啜泣起来。
她的人生好比一根枯槁的树枝那样硬生生折断了,在每一次生长出枝繁叶茂的希望时,命运总以最措手不及的姿态将她推回深渊,推回一生无法挽回的原罪中。
她拾起地上的衣物,一件件穿回身上。当镜子里的人再次抹上鲜艳的脂粉,表现出最大的正常后,她才慢慢打开了门出去。
“哟,昨晚上跳了很长时间,累了吧,休息得怎样?”大太太站在楼下和一名政要侃侃而谈,头一回,她将目光瞟向邱月明略带关怀的问道。
“很好……”邱月明干涩地吐出几个字,她的面色仍旧透着一种失魂落魄的惨白。
“我看你还是少了点精气神,这样吧,再回去多睡会儿。”大太太道。
邱月明没有说话,僵硬从她身旁擦过。
希普林是在月底的时候回来的,那个晚上百乐门仍然灯火辉煌,歌舞升平。他没有在会场中找到邱月明,便直接去了二楼休息室。
打开门的那刻,他的邱小姐正独自一人坐在窗台,没有打理的长发松散地垂落到了地上,她将目光寂寥地落在窗外,落在大上海人来人往的热闹中,那一刻,她又显得那么的落寞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他那声音不高,仿佛是怕惊吓了屋内的人。
邱月明回过头,面前男人的头发被日夜兼程的风吹得有些凌乱,刚毅朗阔的面容上多了些青色的胡渣。这一切虽然少了平日的稳妥整洁,但倒也让他多了几分类似美式的风流,而少了一些德国人的死板。
“你怎么了?”他见到了那一汪静得如同死水般的目光,走过去,蹲下身问道,“日本人又来找你了吗?”
诺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姑娘恹恹的情绪也让他由归来的喜悦转变为了不明所以的担忧。
“我们去下面跳舞好吗?下面很热闹。”他想让她高兴起来。
邱月明还是摇头。
“那我们说点高兴的。知道吗?这次在山东的战争,你们的军队表现得还不错,尤其是——”
“我看到了。”她说。
“好吧,我该猜到的,报纸上什么都会有。”诺伯气馁道,原谅他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怎样让她高兴了。
“不如我们喝一杯吧,庆祝这次战役的胜利。”他又提议道。
邱月明看着他期待的目光,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。
她从窗台边下来,打开了柜子上的一只玻璃瓶,没过一会儿,一杯溢满泡沫的啤酒被递了过来。
“多特蒙德?”他有些意外。
“上次来了一位客人是意大利商人,托他从德国带的。”邱月明说,想起上次的醉酒,她还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你不会打算用这个作为对我的嘉奖,嘉奖帮你们的军队取得了胜利?”他有些不太乐意的撇嘴。
“那您想要什么奖励?”
他踱步想了一会儿,然后放下酒杯,对她伸出手邀请道:“陪我跳支舞吧。”
希普林其实一直很期待和邱月明跳舞,这说来很奇妙,虽然邱月明是百乐门里最有名的交际花,和她跳过舞的人更是络绎不绝,但这其中绝对不包含希普林。因为她给他的第一次跳舞印象实在是太糟糕了,但偏偏就是这样,他仍旧还是想和她跳舞。也许在希普林先生的心中,对于邱小姐最后学会了跳舞,却没有对他进行弥补而总感到遗憾。
“我们可以不去下面,就在这里。”他又补充了一句,等待面前的姑娘同意。
邱月明没有犹豫太久,也许是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并非是一个完整的女性,所以总该尽力满足这位“雇主”,包养的雇主,一切要求。
“给我一会儿时间。”她说着转身走进了衣帽间。
不一会儿,唱片机的曲调响起,邱小姐扫去方才的萎靡,从经典舞曲《Por Una Cabeza》 的音乐声中走出,她一身裁剪得当的浅碧色低领开襟旗袍,将长发在后脑简单绾起,别一支花夹,显得清丽又雅致。
邱月明将手递给他,诺伯环上了她的腰,低头的时候少女的面容就落入眼底,他对上她的目光,和他不一样的乌黑瞳仁,衬着眼角的泪痣,一双眼睛亮得如同夜幕中的星子,过去他怎么从不知道黑色的瞳孔也可以如此好看,尤其镶嵌在她的面容上。
“你知道吗?战争一结束,我就赶紧回来了。我走了很远,就为了来见你。”
邱月明有微微诧异:“值得吗?”
“我也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,但你看我见到了想见的人,抱住了她,所以这一切没有白费。”
邱月明的手蓦然一紧,搂住了面前的男人,道:“那我希望今晚能够把第一次那场不圆满的舞蹈给弥补上。”
“当然,那是你欠下的,你必须弥补给我。”男人的笑声落入屋内昏然的灯光,将所有都变得很宠溺。
在音乐的弦乐声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