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意商谈结束已经是下午2点,除了中午大家一起在阿尔弗雷德的别墅里共进了一次午餐外,阿塔贝尔还好心地给邱月明放了半天假期,让她去陪伴自己远道而来的朋友。
于是她跟随使团回到了柏林,并在驻德大使陈介夫人的客气下小住了一晚,说了些体己话。
那天吃过晚饭后,朱先生就回到了房内,开始与德国外交部门的对华事务官普雷森通电,而她则陪使团中几位第一次来德国的政员们散着步,其中张允琛也在,他终于腾出了些清闲的时间,而不必如同白日那般忙碌。
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,她的步子总有些快,而身后那人不管她如何躲避,总能紧跟其上。
当他们沿着贝尔维大街向前走,拐过一个广场,走进蒂尔加藤公园旁边时,张允琛突然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。
她如触电般很快地躲开了,张允琛也似乎意识到了不妥,随后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。
路边昏暗的街灯将树木的投影照射下,落在彼此的脸上,任谁都不再看清谁的神色,那些仓皇无助就这样掩藏其中。
过了许久,面前的男人干涩地吐出了几个字:“你,过得好吗?”
她甚至没有抬眼,只是微微点头。
“我听说他去了德国西部。”
她再次用无声回应。
“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?”
这次邱月明没有再点头,虽然张允琛并不了解她在德国发生的一切,但彼此之间的熟稔,总能让他对面前的姑娘生出一种了如指掌的猜测。
他吁了一口气:“如果你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,就告诉我,国内的一切我来帮你解决,你什么都不要担心,什么都不要害怕,想去做什么就去做,想去爱谁就去爱,不要有后顾之忧。”
邱月明怔了一下,问他:“为什么?”
“补偿,这个理由够吗?”
她牵强地动了动嘴角,似乎想笑又笑不出,然后摇头道:“不用了,我现在这样很好。”
“明天上午,德国人安排了陈先生和外长里宾特洛甫的见面,到时转赠完委员长给希特勒的礼物,我们便要回国了,你——”
“我真的很好,真的。不用为我担心,张大公子。”她的目光即使再故作诚恳,也还是有一汪悲伤溢出。
看得张允琛不由伸出了手指,摩挲上她的眼尾,似乎想将那呼之欲出的泪水替她拭去。
“德国人答应了这次的订单,但是不再以整机的形势发货,他们会拆散成好几份零件,数量也不多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她没有说话。
“安德鲁夫先生说(意大使),德国人的诚信是根据实时而来的,换句话说,在随时动荡的战争面前,可怜的你又能做些什么呢?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他收回手,又落寞道:“其实我也做不了,生在这样的年代我们都太无力了。可是,我呐,仍然,仍然,会心疼你……”
邱月明沉默了,过了好久,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道:“张允琛,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一个问题,请你务必如实回答我。”
她的唇反反复复开合了几次,那被埋藏于心底的秘密还是生生挖了出来。
“在1938年4月26日的晚上,你……你在做什么?”
时间太过久远,使张允琛不免回想了一会儿,才道:“这样具体的日子我记不得了,但我想大抵是在武汉,因为春季那会儿我受我叔父的故交唐先生介绍,赴党内核算对美国的外债款项。”
一语落地,邱月明的脑海里只觉得炸出一团白光,然后整个人都颓然失重了。
原来不是他!原来不是他!真的不是他!
那种恐惧使她向后趔趄了一记,幸好张允琛扶住:“怎么了?”
她抬起双手,将脸埋入黑暗中凄惶摇头,过了好久,才收拾起情绪哽咽说道:“张允琛,我原谅你了,从今往后,我原谅你了。我不需要你任何的补偿,因为,我们谁都不欠谁。”
张允琛顿了一下,月明这两个字默念过多少回,此刻也只能落在空荡无人的叹息里。
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补偿,如果一个男人仍然愿意偿还,那是因为,他还爱你。很多年后,陈介夫人的这句话一语成箴。
两个礼拜以后,克劳蒙斯从比利时回来了,但他的神色并不开心,似乎像发生了很棘手的事情。
那天,邱月明才从工厂内回来,正好在下班的途中碰上了他,可是他没有理睬她的招呼,径直去了阿塔贝尔的办公室,并且在一个小时后,阿尔弗雷德驾着一辆保时捷从万讷赶了回来,当时整个克虏伯的高层内部召开了一场严密的董事会。
她很想知道些什么,但连被赶出来的露西亚也不清楚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,她只是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,而唯一一个知情人,阿尔弗雷德的助理艾丽莎夫人则用她锐利的目光瞥向了这两个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