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郑这辈子也没这么跑过。
她母亲总教她如何行止有序,却没有人告诉她如何逃命。
这时候,殷郑所为再不是大殷的公主。她不思不想,全凭求生的本能。
其实殷郑是知道的,知道这般情形之下最简单的求生之法——
斗兽场上的死囚和奴隶在一开始大多不会选择殊死相搏,相反,他们都选择逃命。只要跑得比身后的人快,就能多挣得片刻生机。
殷郑不会武,她转身的那一刻,就只想着自己活命,根本管不了别人。
她一路飞跑着,即使听到身后传来了隐隐的哭叫和撕咬声也不曾停下脚步。昏暗的夜色里,殷郑辨不清方向,只知道一味地向前跑。直到她无意间踩到一颗石子,脚下一滑,扑倒在地上。
殷郑还想试着站起来,但她太累了——四肢酸软,腹部绞痛,方才被地面擦伤的手上此刻如同虫蚁啃食般的刺痒。她挣扎着缩到墙角处,把自己隐没在阴影中,拔下头上的簪子攥在手中。
她用衣袖捂着口鼻,试图在安静的夜里掩盖自己的喘息声。殷郑半闭着双眼,耳边只剩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。
隐约间她感到有光亮向她移来,殷郑猛一挥手,只听得“叮”的一声脆响——
玉簪磕在崇应彪的腕甲上,尖端已经破碎,一条细纹自底部蜿蜒而上。
少年看清了地上的人,冷淡地直起身来,“公主这是做什么?”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:“墙可不如树好爬。”
殷郑气还没喘匀,靠在墙上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——只能狠狠瞪他一眼。
环顾四周,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鹿台附近。今日十九,确乎是西北两位伯侯之子夜巡。殷郑朝崇应彪的身后看去,如她所想:不远处站了两列北地质子。
崇应彪手中的火把朝着另外的方向,他们站得远,看不清此时狼狈缩在墙角、宛如斗败之兽的人正是大商的公主。
一时之间,殷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谢他还知道要顾及她公主的颜面。
可没等她捋清楚,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吵闹声——是鹿台的方向。
她只得朝那个方向指了指,示意崇应彪派人前去。她在心中祈祷,千万别是妖狐闯进了鹿台要伤她父亲的性命。
侍卫从他们身旁鱼贯而过,身上的甲胄相碰发出阵阵响声。崇应彪站得离她很近,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。一直到确定那些人走远了,殷郑紧绷的身体才松缓下来——
她脱力似地向前跪倒下去,伸手就抓住了崇应彪的披风。方才一阵疾奔过后骤然停下,此时她只觉腹中翻江倒海,喉咙处发紧。
崇彪感觉到什么东西坠在背后,他拉了拉披风,却没拽动。他听到身旁传来阵阵的干呕声,这才觉出有些不对劲来。蹲下身,他低低地唤了一声,“公主?”
没有回应。
面前的少女双手攀着他扶在腿上的小臂,前额抵着他左膝,瘫坐在他面前,肩膀在黑夜里一起一伏。她一手拽着他肩上的甲胄,另一只手仍旧紧紧攥着那支碎了的簪子。
崇应彪没动,静静地等殷郑喘匀了气,抬起头来,才用目光无声地示意她把手上的簪子扔掉。
可她方才太过紧张,此时左手酸软无力,右手则因为过于用力而痉挛着——根本无法舒展。崇应彪看了她半晌,才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下殷郑的手腕。
少年常年习武的手十分粗糙,微凉的触感落在她肌肤上,引得殷郑一阵战栗。他以小指和四指及拇指一起,抵住她的手掌,食指和中指借力,一点点推开她紧握的手指。扫净她掌中的玉屑,崇应彪与她十指相对,用了些力气,把她的五指向反方向压去——将殷郑的右手完全舒展开。
少年的手掌宽大,将她的五指展开后,手背仍需向上躬起,五指微曲——把她的手扣在膝上。
他们二人离得极近,火光勾勒着少年逐渐硬朗的轮廓。殷郑抬起头,小心地打量他——
崇应彪还是和从前一样,面上总带着些不耐烦的神情,眉眼间尽是冷漠。只有他轻抿的唇角和微蹙的眉尖昭示着,那位冷淡的北地质子此刻是用心的。
他兀然抬头,殷郑都来不及收回目光就直接撞进他宛若深潭的眸子里。
借着摇曳的火把,殷郑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——小小的,但清晰可见。
“手能动了?”
崇应彪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,平淡的声音叫殷郑如梦初醒。她动了动还有些僵硬的手势,很轻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走吧。”
他一收手,殷郑险些直接扑倒在地上—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双手箍住崇应彪的手臂。少年只是看了她一眼,没有再说话。就那么让她吊在他胳膊上,反手托住她的手肘,半拉半拽地将殷郑从地上带起来。
她咬着牙站住,双腿像是有无数虫蚁爬过,每一步脚下都胜似针扎。殷郑一瘸一拐地慢慢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