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了,姜王后叫殷郑去替各位公子求一枚长命锁。
私心作祟,她想给苏全孝也求一个。求一个平安扣——
即使知道他此去凶险异常,但她仍旧希望挚友平安。
不想苏全孝身份不够,而且殷郑也不知该如何对叔祖开口,替这位与自己“毫不相关”的城主之子求这枚平安扣。她只能偷偷地从比干那里顺走一条红绳,自己对着宫人们自民间带来的样式,赶在大军开拔之前,打了一条不算好看的腕绳。
至于崇应彪,本是想为他求长命锁。可殷郑跪在神前时,却犹豫了——
她见过崇应彪与其他质子决斗的样子,次次都像是在拼命。
崇应彪似乎从来不在意自己能不能长命百岁,他只在乎眼前,自己是否能称心如意。就如同,这位北崇而来的公子从未想过未来。
“请叔祖替我请一枚如意锁吧。”
少年淡漠的眉眼又浮现于她眼前,如霜似雪,毫无波澜——
若是能完完全全地如意一次,崇应彪是不是也能眉目舒展,笑意明朗。殷郑还从未见过他肆意的大笑。他也该是同她的兄长、姬发他们一样的明媚张扬。
殷郑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如意锁放进匣子里,待宫人送至各位公子院中。她合上盖子,手却是一顿。看着一旁那根平安腕绳,殷郑犹豫片刻,还是决定将其藏进送给崇应彪的那个匣子里——
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全孝。
在殷郑的记忆中,崇应彪从来都是拿了东西后将匣子扔给苏全孝收拾,不管后事。这次应当也不例外,她想着。
可冥冥之中,阴差阳错。殷郑也不明白,究竟是错了哪里,才成了如今结局。
……
巨大的力道箍着殷郑的手臂,将她从棺边拖下来。她来不及惊呼,便给人掐住两颊,按在了原地。来人的拇指卡进她口中,掰着她的下齿处。殷郑又惊又怒,一口咬在那人手上,霎时间口中便隐隐泛起了血腥味。随后,她听到个熟悉的声音,
“殷郑,你犯的什么疯病?!”
是崇应彪。
她当时就松了口,安静下来。忽然意识到崇应彪或许是怕她要自尽在母亲的尸首旁——所以他才会掐着自己的面颊,抵着她的牙齿,免得她咬舌自尽。
夜里烛火摇曳,崇应彪的面庞在昏暗的夜色里朦胧不清。殷郑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,道歉抑或是问问他怎么不去休息也好。可她一张嘴,却发现自己如同失声,嗓中只传出隐隐的哽咽之声。
原本慢慢收拾好的情绪再度崩塌,如大厦倾倒,无论殷郑怎么忍耐克制都无济于事——
就连呜咽之声都再也无法压抑。
崇应彪在棺木边看到殷郑时如遭雷劈,他都来不及思考,全凭本能地冲上前去将年少的公主从姜王后的尸身边拖开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,崇应彪只是明白;他不想让殷郑死。
少女的呜咽声絮絮入耳,崇应彪的手指动了动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夜色里,他看着殷郑不断抽动的肩膀,忽然意识到这是殷郑第一次哭泣——
从前,即使是在被狐妖追赶,命悬一线的时候,他也不曾见过殷郑的眼泪。
他看着眼前不断啜泣的殷郑,又无声地看了看静卧于棺木之中的姜王后。温热的液体落在崇应彪手背上,他恍然大悟:昨日死在龙德殿上的不止崇侯虎,还有崇应彪。
所有的痛苦与撕裂,都是那个曾经的自己在死去、在剥离——从他的骨血之中,一寸一寸地抽离而去。
十八岁的崇应彪已经死在大殿之上,如今只剩十八岁的北伯侯。
至于年轻的伯侯,他早在十岁那年就已经失去了父亲——离家时近乎将他熔化的痛楚才是因为父亲;而十岁时的眼泪,才是在哭心中逝去的高堂。
心中委屈的余波犹未散去,殷郑刚欲抬手去擦面上眼角处的湿意,却被崇应彪一把按下。
耐心近乎耗尽之时,殷郑神色一变,抬眼瞪着少年,似在威胁他放手。可崇应彪仍旧不为所动,只是默默看着她。
殷郑也就耐着性子等了片刻,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——
她努力平复自己颤抖的嗓音,可一开口仍旧带着浓重的鼻音。最终,她破罐子破摔般地说道:
“我方才,没想寻短见。”
粗糙的触感擦过殷郑的面颊和眼角,她说不上是心中感怀还是突然有些想笑——从来没有人用袖子给她擦脸。殷郑干脆就着崇应彪的袖口,又蹭了蹭眼角的眼泪,而后才带他去到一旁的耳房中。
崇应彪没理她,不知道是在嘲讽她那无法不让人多想的行径,还是在生她刚在狠狠下口的气。只是自顾自地从怀中取出伤药,又扯了一节中衣,包扎了伤口。
耳房内没什么东西,只有两个蒲团和一张小几,其上还放了一把茶壶和几只小盏。殷郑倒了两杯凉透的茶水,可杯子放在桌上,谁也没动。二人只是隔着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