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初五,寒露才过半月,正值深秋。
竹叶上还未散去的雾气凝成露珠,一滴滴滴落在马车两旁,黄土已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,再经过车轱辘一压,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,通往汴京方向。
容色无边的少女蹙着秀眉毫无坐相地倚在车窗上,懒洋洋地好似没骨头,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从窗外伸进来的叶子,马车开得极慢,但凡是路过的叶子都被她薅了个干净,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。
“大小姐。”一旁的教养嬷嬷实在看不下去,出言提醒道,“咱们快到了。”
“哦。”柳钰笙闻言点了点头,稍稍坐直了一些,但很快又软了下去。
嬷嬷见着这自家大小姐对着未来姑爷一点也不似上心的样子,着急道:“大小姐,如今咱们可不比在柳家,这将军府人多耳杂,规矩又多,您还像往常那样,别说是未来姑爷,就是旁人也要将您笑话了去啊。”
说罢又伸手去拽她,希望她能再坐直些,谁料少女却撇撇嘴躲开了她的手,翻了个身又瘫在椅子上了。方才的话也不知听进去几句了没有。
嬷嬷暗暗叹气,这旁人兴许不知,但她却是知晓的。陶夫人明面上说是想这位娘家的外甥女,想要进府来陪陪她,但谁都知道,这哪是叫外甥女解闷,分明就是相看儿媳妇来了。
陶家是汴京簪缨世家,柳家亦然是书香门第,这陶少将军与李小姐二人既是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,再加上两人年岁相当,也难免陶夫人会起了做媒的心思。
旁的不说,纵是自小疼宠柳钰笙的方嬷嬷也对这门亲事相当满意。少将军仪表堂堂又战功赫赫,再加上他洁身自好,如今二十有二了,后宅别说是姬妾,就是个通房丫鬟也没有。听闻有世家小姐倾心于他,在大庭广众之下羞答答地念情诗表白,都被他拒绝了。
如此好男儿还不好好抓紧,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在想什么!
“大小姐,方才奴对您说的那些您可都记好了,这册子上记了陶将军的喜好,您趁着这路上有时间不多看看,到时候出了岔子怎么办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多看看。”美人半眯着眼,心不在焉地将手中的竹叶编制成蚂蚱,“我和他又不熟。”
“你们毕竟青梅竹马。”
“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。”
“他也是夫人千挑万选的好郎君。“
“我有答应要嫁吗?”
“你!”嬷嬷恨铁不成钢,气的直掐人中。
“行了,奶娘,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”柳钰笙哼哼唧唧地揉了揉自己白嫩嫩的脸,起身给嬷嬷捶背,声音又娇又软,“我又不想嫁人,笙笙就想一辈子留在娘和奶娘身边伺候你们给你们养老,这嫁人有劳什子好的,万一那陶将军是个五短身材的麻子脸怎么办。“
她抿唇吃吃一笑,眉眼弯弯:“那我还不得气的自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啊。”
“小姐您又在开老奴的玩笑了。”嬷嬷轻叹了一口气。虽说自家这位大小姐平日里看着柔弱无骨好似人人可欺似的,但是她是知道的,自家的这位小姐极有脾气,认准了一件事那就不会回头。纵是她不愿,那谁也没法子逼着她嫁人。
但这也不急,此去汴京小住少说也得住到姑娘及笄,这日子住久了自然也就处出感情来了,她就不信了,他们家姑娘这般娇俏可爱,这陶将军是何方神圣,还能一直忍着不动心?
方嬷嬷在这边浮想联翩。甚至连孩子床边的布老虎样式都想好怎么做了,喜滋滋的,愣是没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,车轱辘镶进泥坑里,发出咚的一声声音。
“怎么了,出什么事了。”柳钰笙急急撩开车帘往外一看,就看见自家大大小小几辆车队都无一例外陷入了泥坑之中,如何也拔不出来,“怎么回事!”
“大小姐,出事了!咱们好像是中埋伏了。”
埋伏!嬷嬷脸色一变,慌忙抓紧了身边的少女。
是了,这雨天车轮容易陷进泥坑不假,但绝不会所有车都在同一段路陷进去。他们此去将军府一共带了四辆车,除去柳家小姐所乘坐的那一辆,其他车辆上带着的也不过是一些行李细软之类的东西罢了,如此轻便绝不会轻易陷进坑里。
除非是有人暗算。
“现在怎么样,还能不能走!”少女心神颤了颤,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,她定定神,对外喊道,“小一,你和老六下去,看看能不能把车轮拔出来,实在拔不出来就算了,咱们骑马走!”
说罢便提着裙子下了马车,二话不说就要去拔那车轮。
“骑马?”名唤小一的护卫一愣,慌忙阻拦,“大小姐,可你.....”
“可什么可!都什么时候了!”她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,“你人在上面我怎么拔,方嬷嬷,你也快下来。”
方嬷嬷听罢慌忙下车,有了柳钰笙的协助果然顺当许多。然而半刻钟过去仍有半截轮子埋在土里,见此,柳钰笙心中越发慌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