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瑗抿嘴轻笑,眼神有些讥诮:“有趣。”
黄昏时节,太阳还未落下金銮殿内就掌上了灯,各色宫灯上垂缀着各色珠玉络子,灯火照耀下流光溢彩,殿内陈设焕然一新,帘幕地毯,桌袱椅袄,俱用金线点缀,隐约晃动间有金光闪烁。整个金銮殿在黄昏中比太阳还要夺目,散发着金玉一般的光芒。
开宴前宫妃宗妇要先至金銮殿后面的仪銮殿候着,再随皇后入席。高瑗抵达时距开宴尚早,她站在两座大殿前面的砖石地上,抬头望着玉阶上的金銮殿,百官命妇已开始陆陆续续入席,官员着官服,满目朱紫,女眷有诰封的皆按品大妆,若无诰封便身着华裳。人群随着内侍宫女的引导拾阶而上,各个庄重静默。风传来他们身上珠玉饰物相撞的叮当声,像是一曲颂歌,清平的颂歌。
她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欣赏着眼前的场景,远方的夕阳泼洒着最后的余晖,夺目却已不再是那样耀眼,反倒是这灯火通明的金銮殿,看得久了弄得高瑗的眼睛有些许不适。金銮殿数十年风雨过去,依旧代表着国朝至尊的皇权,至尊的荣光,至尊的恩宠,先帝文宗、张泉龄、高琏、宁湛,金銮殿见证了他们十余年来的叱咤风云,如今,轮到宁泽了,下一个,又将是谁呢?
除元日与中秋大宴外,高瑗很少来到金銮殿,她不喜欢这里,不喜欢这里的盛光,盛光之下,什么的无处遁藏,一切都被人看得清楚,可自己却未必能看清楚阴影下的众人,她不喜欢这种感觉,被人一览无遗的感觉。
她蓦然觉得有些苍凉。
“在看什么呢?怎的不去仪銮殿里坐着?”身后传来皇后向氏的声音,她今日并未着吉服,杏黄的大袖外衫上绣着百鸟朝凤,梳望仙髻,戴累金丝多宝凤穿牡丹冠子,端的是母仪天下的不凡气度。她身后跟着一众宫人持仪仗卤簿,俱是垂首凝神屏息侍立。
高瑗躬身见礼道:“我瞧今日阵仗,当真是九天阖闾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了,果真盛景,一时就看愣了。”
向氏脸上漫上得体端庄的笑容,眼神中却露出些怅然:“万国来朝,怕是十几年未有过了。此番秦国公归朝宴,比之元日百官宴也不遑多让。这几日封赏流水一样地入了宁府,如此恩荣,如今又能有几人?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,如今羡煞众人,也不知日后是个什么光景。衰草枯杨,陋室空堂,也曾笏满床,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。”
“也是,这十余年来,多少人宦海浮沉,当年一人之下,如今坟前荒草都不知有多长了。”念及此,高瑗低下头,似乎在慨叹着什么,又似在哀叹着什么。
向氏长叹一口气,眼中又充满了喜意:“罢了,这样的好日子说这些做什么。走罢,我们进去,她们都还等着呢。”
高瑗跟在向氏身后,看着她纤瘦的背影,她总是这样,从正面看一丝不苟,从后面看,单薄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。
向氏领着一众内眷进入金銮殿,满殿之人齐齐下拜,好不壮观。
各家年轻的姑娘皆是与自己的母亲同席,高瑗在人群中寻找着高琏,她与常夫人坐在人群正中,衣香鬓影之间并不如何起眼,高琏垂着头,却还在偷偷四处打量,像极了一个初次参加这般宴饮的姑娘。
开宴后,各类珍馐流水一般地端上来,殿中歌舞升平,觥筹交错。
酒过三巡,在前殿的高楷放下酒盏,他今日看得出很是喜悦,如今已经带了三分醉意,他道:“子渊,如今你为朕平叛乱,收民心,实乃朕之肱骨,朕此番要重赏与你,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就是。”
宁泽闻言,行至殿中跪下,道:“为陛下效力,乃是臣之本分。若说恩典,”他抬起头,先是环视了一周,殿内众人虽也在听着他所言,但却并不如何上心,从前这般封赏,宁家这兄弟俩一向都是拒了的,此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,“臣请陛下为臣赐婚。”
听他如此说,殿内众人均是一激灵,宁泽这般出众的儿郎,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招为东床快婿,此番请旨赐婚,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这样好的福气。高楷也来了兴致,他坐直了身子,笑道:“甚好,子渊也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,如今功成名就,是该留心些家事了。是哪家的窈窕淑女入了子渊的眼?”
宁泽直视着高楷,眼神赤诚而真挚,他一字一句地道:“臣斗胆,求娶晋阳长公主。”
满殿无不愕然,一时鸦雀无声,静的能听得清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。后殿里,向氏最先回过神来,一向仪态端方的她说话也打起了磕绊:“他……他说他要求娶……谁?”
向氏身后的宫令韩氏尤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,回话时连称呼都说错了:“我只听得似乎是二长主。”
高瑗行二,故宫人私下常称她为二长主,以与高琏区别开来,这般称呼如何能拿到这样的场合上来?可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出来叱责她。
前殿里高楷也惊讶几近失了仪态,袍服上被自己无意识捏出了褶皱,他静默了许久方缓了缓神,不相信一般地摇了摇头:“子渊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