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辆楠木马车匆匆驶向他们,在城门口停了下来。
秦二郎跳下车,朝几人行了一礼,拿着一个包袱送给苏惊梧。“大娘来不了,让我把这个带给你,去四季春得知姑娘已经离店,幸好追上了。”
苏惊梧打开包裹,里面是双绣了合欢花的浅黄小靴和几包蜜枣。
“之前蒙姑娘和公子出手相救,二郎无以为报,只能添一些鹭州特产聊表心意,二位一路珍重。”秦二郎接着道:“鞋子是大娘这两天连夜纳的,她还有一句话,说足下行千里,天凉多加衣。”
她拿着那双靴子,心中生出一丝离乡般的不舍来。
“在这里在这里”,段长松举着一本书穿过车流挤到他们面前,长舒一口气:“赶上了,这是我云中二十四式初学剑谱,你想练哪招练哪招。”
书里剑谱招式和释义都是新写的,每页底还有几行小字注解,墨迹微微反光,才干透的样子。
段长松得意道:“蒙山出云峰大弟子亲笔,加我师叔的注解,海内十洲只此一本。”
他刚说完,沈亦尘和谷嘉平也不紧不慢地过来了。
三人之中沈亦尘最高,站在苏惊梧面前像一座巍峨大山,她往宋照璘身边挤凑,试图藏起来。
沈亦尘目光低垂,问苏惊梧:“你是什么时候遇到你师父的?”
苏惊梧不出声,把段长松那本剑谱塞到宋照璘手中,示意他还回去,一脸不给你留借口找我麻烦的意思。
宋照璘朝他行了一礼,代答道:“禀陵光君,紫昊真人五十多年前在野外捡到小苏掌门,带回细心抚养。”
云中的仙君看着,宋照璘背后露出的半个脑袋,眸光沉静,墨中透着一层冰蓝,像极地的深海。
他微微点头,一脸平淡道:“剑谱你们带回去,遇到不会的传信来问我。”
谷嘉平领意,递给他们一沓薄纸:“用这个信引。”
信引是以绘了仙山法址的符水浸泡制成,笔墨写上去再念咒烧尽,书信就会出现在蒙山,剑寒宗外出历练的弟子都靠此传信。
剑寒宗愿意帮扶指点,宋照璘自是感恩,代苏惊梧收下和谢过。
苏惊梧朝几个人行了道别礼,垂头不语,耷拉着耳朵跟宋照璘走了。
孟濯才摇着扇子感慨:“哎呀可惜了,本想问那位真人从何处习得离相之术,可惜魂力散乱记忆颠倒,也问不出东西来,我敬它一介妖身能为另一只妖殚竭心力,如此情深义重实属难得。”
他打量着沈亦尘,眼神有些意味深长:“倒是你,一向瞧不起这些邪术禁术,既识得离相,怎又大发慈悲放过了它,还赠了护魂丹吊住那鼠妖一命,这不像你。”
沈亦尘转身,声音淡淡的;“只要是世间生灵,都会有自己不计代价想救的人,何必干预?”
孟濯一愣,收起扇子,问道:“你也会有这种时候吗?”
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,孟濯不满:“这时候做什么哑巴,我难道不配?”
“是,将来若你患哑疾,我必不计代价追杀所有能救治你的人。”沈亦尘点点头,把孟濯气得原地生烟,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。
段长松歪头悄声跟谷嘉平咬耳朵:“幸好是给猫掌门的,师叔让我连夜默写二十四式,又在上面批批改改,差点以为他要把我踢到外门校场从头来过了。”
谷嘉平望了他一眼,浅色眸中又流露出淡淡怜悯,轻轻摇了摇头。
两人同为出云峰亲传弟子,入门五十多年,已过炼器关,早就不需要随身携带剑谱,那般详尽的注释,显然是给初学者的。
前面已经有人帮忙追问了,孟濯正缠着沈亦尘:“你跟小猫掌门是怎么回事,为什么拿剑指人家,你看她吓成什么样了,走的时候都还生着气呢。”
“怎么,你要替她找回公道?”沈亦尘冷哼一声,寸步不让地戗了回去。
孟濯语调一扬:“需要我找吗,眼高于顶的陵光君都亲自注解剑谱赔罪了。可惜好像没什么用哦,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的意思,要不要求我帮你?”
“孟星词,这么久止步不前,先找找原因。”沈亦尘不胜其烦,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远去。
鹭州也在苏惊梧脚下渐渐变小。
她坐在宋照璘身后,吹着孟秋时节的清风,鹭州化作一个红灰相间的小方块,红色是城楼,灰色是墙土和屋瓦。
依然有数不清的污垢藏在繁华之下,萧凌之的前方,道阻且长,每个人亦如是。
风中响着清灵的铃声,她在把玩袁掌门送的那串羽铃,绳子已经发旧了,羽毛依然洁白如新,玉质铃铛轻轻摇晃。
看了半晌,苏惊梧也没认出来上面雕的什么,三条纽带花纹跟蚯蚓似的。也不知道沈亦尘为何反应那么大,紫昊当初也是。
可这丑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?独独送给了她,这又是很值得探究的一件事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