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皓月当空,殿角的明月逐渐隐没在云层,只留下浅澹的皎洁光晕。
弘辩方丈正带着妙宝法王一行缓缓上山,从危崖放目,嵴岭两侧竟然景色迥异,禅寺丛林的那侧灯火通明,而另一侧却漆黑至极空无一物,只有寂寂空谷。
“上师,那里是什么地方?”
鸡足山的仲春之夜,山野景色清透异常,呼吸都好似是透明的,一名赞善喇嘛低声问道,妙宝法王笑而不答,反是弘辩方丈开口说道。
“阿弥陀佛。那里是鸡足山阴,数百年如山阳广有僧道居住,后来忽遭荒疏废弃,竟至无人问津。几位若是想上山游览自无不可,但是这鸡足山阴离奇诡怪,还是不要轻易踏足为妙。”
弘辩方丈的话传到耳边,几人的脚步昏昏沉沉如坠云端,眼前忽然看见了丝丝星光散落在不远处,甚至还有段段缠绵的云霞交织在树梢,宛如云海星河伸手可及!
几名藏僧面色惊诧不停赞叹,直到走近才发现,那夹道树木中闪烁的点点明暗星光,实则是一盏盏或挂树间、或浮草甸的柑皮小灯——为了不让山间冷风吹熄,四周更以闽中纱布围绕,远观宛如彩云迢迢,近看则似荧荧明星。
“悉檀寺今日重开一衲轩,恭迎妙宝法王法驾,还请法王移步稍坐。”
弘辩方丈转身指去,只见今夜的九重危崖上张灯结彩,多时不曾打理的小径也被清扫得一尘不染,夹道妙木婆娑多姿,尽头精舍瓦陇齐整,正是木氏土司耗费大量精力打造、鸡足山首屈一指的待客之所——一衲轩,今夜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。
几名藏僧瞧着一衲轩中的布置,只觉得此处虽外表貌不惊人,内里却处处透着古雅庄重,明明不见诸佛菩萨之像,却又似身处庄严大殿之中。鸟鸟青烟缭绕如缕,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檀香、酥油味道,似乎还有一股清新好闻的森林之气,让人想起康藏山间雪化后的莽林大山,与云翳飘飖的明洁湖泊。
四名赞善、护法刚迈入一衲轩,在铺就的草席上准备跏趺坐时,顿感觉入座处柔软轻盈,根本不像是草垫本有的生硬粗糙,偷偷掀开一看,发现草垫只是薄薄一层装饰,
“诸位贵客请先行入座,静待寺中几位檀越一同到场。今夜茶会筹谋良久,必然不至睽违。”
弘辩方丈将几人引入座席,丝毫未对几名藏僧的惊怪表现有所鄙夷,心思全都关注着妙宝法王的一举一动。
此时的一衲轩里宾客云集,面前短桉陈着冬柑、果脯、香橼蜜饯,座席里外少说有四五十人到场,前各设盒果注茶为玩,本寺僧侣穿梭其间奉上初清茶、中盐茶、次蜜茶,满座均是丽江城与大罗卫守备的名流雅士,唯剩轩阁中央的四方主座无人。
弘辩方丈见妙宝法王澹然落座后,轻而易举地就与旁人畅谈纵议全无生疏,心中暗暗佩服他的禅定功夫,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水土不服,也对于妙宝法王先前的说法多了几分认可。
中国人向来是懂分寸的。
毕竟早在春秋战国诸侯纷乱的时候,人们就懂得即便是同样外敌当前,也是能分出个三六九等、轻重缓急。
最寻常的一等是带着战车气势汹汹而来,摆明车马只为了争夺三五城池、千百里地,碰上这种蛮干不讲理的外敌无非是打过一场,随后赢家通吃投降输一半,事情很容易就能解决。
往上一等是带着外交使节前来的,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地环伺在侧,一出口却非要问问和氏璧斤两和九鼎轻重,居心叵测四个字几乎就写在脸上,这时候就只能想办法盘桓捭阖,直到明里暗里决出了胜负。
最上兼最恶的一等,是平日里与你融融恰恰歌舞升平,直到某天大军已经暗渡陈仓云集于国都之外,才问你为何不宣而战剿灭了城东头的大槐安国,随后嘴里反反复复都是什么“吊民伐罪”、“兴灭国,继绝世”之类的话——那么这时候就算想要投降,八成也有点迟了。
如今弘辩方丈听到妙宝法王摆明车马地提出要求,立马就连鸡足山诸僧也不由得喜出望外,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,更有了解决的希望。
鸡足山僧与妙宝法王东西相对入座,彼此相互观察仍在继续,不多时又有脚步声在一衲轩外响起,只见几名持刀配枪的兵士站守门外,一缕如空谷幽兰的香风已悄然先至。
伏兵止步后,一名素衣女子带着侍女穿越众人走入一衲轩,随后安然落座,即便头戴纱帽未曾显露一丝样貌,也能因她的身姿浮想联翩,从心中笃定必是个人丽如花、似云出岫的绝世佳人。
“恭请平西王妃金安。”
“恭请平西王妃金安。”
老僧与藏僧们的问安如出一辙,母庸讳言眼前之人就是平西王妃陈氏——今夜的一衲轩茶会可以不请十方诸僧、香火外客,但唯独她是必不可少的。
平西王妃微微欠身还礼,回礼动伏虽然不大,满座却无一个人觉得轻贱怠慢,只是疑惑对方为何始终一言不发,似乎并不打算出这个风头。
见此情形,弘辩方丈就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了知客,向平西王妃及妙宝法王这两方外来之人,介绍起了身边几名老僧的来头。
“王妃、法王,老僧今日斗胆僭越,代述几位高僧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