敢多带现金,兜里加起来一共也就二十来块,白兰地什么肯定是请不起的。这种红酒的价位她恰好负担得起。
她看向男人的目光饱含期待,无比盼望他能够接受自己的建议。
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酒单上翻页,富小景的眼睛一直钉着他的指尖,她很快瞄到一个符合她心理价位的酒,再次建议道,“要不就这个?”
她心里不断默念答应吧、答应吧。
“我开车来的,不能喝酒。”
“哦,这样啊,可真遗憾。”
遗憾是真的,松了口气也是真的,“你在这等我,一小时后我把大衣拿过来。”
“你住附近?”
“离这儿也就二十多个街区,坐地铁很快就到了。”
“你直接扔了就行。”
“那怎么好?最多一个小时。”
“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拿。你要喝什么?”
富小景晃了晃杯子,“我喝水,没办法,酒量太差。”
男人的下巴搭在双手撑出的帐篷上,颇有意味地打量她,“你对男人都这么说?”
酒吧很暗,每个台子上都放着一盏球形玻璃灯,那点儿橘黄的亮光让他的眉眼柔和不少,他的鼻头有点儿圆,中和了上半张脸的犀利,显得有些孩子气。
萨克斯管传来一个震颤的高音,他的声音却放得很低,尾音上挑,带点儿玩世不恭的戏谑,传到她耳朵里,像有人拿羽毛去搔她的耳朵,又哈了一口热气。她怀疑自己听错了,又疑心他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,他的眼睛迎上她打量的目光,黑漆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。
他的眼睛是一面镜子,照得她无处可逃。
富小景被看得全身发紧,她拢了拢耳后的鬓发,眼睛转向桌上的小灯,试图用玩笑打破这暧昧的气氛,“我对女人也这么说。”
恰巧,酒吧服务员经过,很热情地问男人需要点儿什么。富小景支着下巴,脸颊的温度传导到手心里,今天穿得太多了,连掌心也热起来,她灌了自己半杯水,决定接下来要好好欣赏演出。
服务员走后,顾垣的语气也恢复了平常,“那个老贝斯手,今年76岁,十年前他在布朗克斯演出的时候,当场犯了心脏病。当时他是个萨克斯手。”
“真的?我以为只是个传说。是不是当初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给他做心肺复苏,等救护车把老人拉走后,他跳上台替补吹萨克斯。后来那年轻男孩子连续三天在酒吧演出,不过没几天就消失了,原来他不满21岁,去酒吧用的是假身份。”
“你从哪儿听的?”
“我哈林区的房东说的,那时他坐在斜对角,还拍了照片,可惜搬家时丢了,他后来迷上了萨克斯。那也是个中国人,所以他后来对中国人特别有好感,给我的房租都比周边人便宜。你当时也在吗?”
顾垣喝了一口水,眼睛看向舞台。
直到富小景疑心她到底问没问这个问题,才听到一声平缓的没有。
“你住哈林区?”
“我去年住在125街。”
“你读C大?”
富小景点点头。
服务员端来一个托盘,等托盘里的东西都取出放在桌上时,男人从钱夹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托盘,面值明显出乎那个身材堪比卡戴珊的服务员意料。在这光色朦胧的室内,服务员的白牙齿格外地引人注目,她一连对大方的顾客说了好几声谢谢。
“这瓶酒是什么时候的?”富小景眼睛定在苦艾酒瓶身上,上面的标签已经有三分之一脱落,字体也早已斑驳,她的眼睛快要瞪出来,也没找到她要找的关键信息。
“普法战争的前一年。”
“天!这么老。”富小景把“还能喝吗”四个字就着杯底里的苏打水咽了下去。他不是不喝酒吗,这酒明显不是她请得起的。
“你运气好,还有个瓶底。”
“我不能喝酒,尤其是这么烈的酒。”最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钱,没有钱,没有钱!她开始怨恨自己没有多带一些现金,被抢也不会比现在这个场面更难堪。
他熟练地开了瓶,语气中有股恶作剧的得意,“可是已经开了。”
富小景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酒注入玻璃杯,由于上百年的缓慢氧化,酒的颜色已从橄榄绿变成琥珀色。
她看着他在杯口横了一把银色漏勺,然后夹了块方糖置于勺子上,透明滴水壶里的冷水缓慢透过方糖滴到盛有苦艾酒的杯子里。
“你凑过来闻一闻。”
杯子里的酒渐趋浑浊,越来越接近牛奶色。富小景强撑起笑容,把鼻子凑到玻璃杯前,她闻到了八角和蒿草的味道。
“你有闻到皮革味吗?”
“嗯。”
富小景的脑子里都是美国大人物在钞票上板着脸的场景。她身上连可抵押的物件都没有。苦苦哀求老板能否paypal转账?
他把酒移到她面前,冲她微笑,“现在你可以喝了。”
富小景仿佛英勇就义般仰起脖子,一股脑儿把半杯苦艾酒灌到嗓子里,第一口喝得太猛,她一连咳嗽了几声。
“别这么喝,马上就醉了。”
“醉不了。”
醉了倒好,富小景的酒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