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, 很多人都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岸上的。
劫后余生并没有带来喜悦, 唯剩下后怕和悲痛——有几位府兵, 再也回不来了。
庄思宜右手脱臼,程岩背上也被划出一道深长伤口,但两人总算还活着。
庄棋已为他们处理了伤势,此时正跪在庄思宜身前默默流泪, 二十出头的青年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,连眼睛都肿了。
他失职了,没脸见两位主子。
“行了行了, 别丢人现眼了。”庄思宜难得不嫌弃地给庄棋擦了把脸, “事发不过顷刻之间,你即便有三头六臂也赶不上,不怪你。”
庄棋抽噎道:“我应该一直跟在老爷和程大人身边。”
“是我让你去搬沙袋的,你只是听命而行罢了。”庄思宜面露不耐,谁让庄棋敢在他跟前嘚瑟, 既然那么有本事, 一次能搬八袋沙土, 索性搬够一千袋好了。
所以说嫉妒让人丑陋,险些害了自己和岩岩的性命。
庄棋仍旧自责不已, 尤其老爷一反常态地宽和,更叫他又羞又愧。
他从小受庄家栽培, 换牙时就跟着庄思宜了, 虽然平时总流露出对这位老爷的不满, 但他心里不但将庄思宜当作主子, 更当作了自己的信仰。
程岩还是头回见到庄棋这样六神无主,莫名心疼,他伸手拍了拍对方以作安抚,又因扯着背后的伤口倒抽了一口气。
突然,一张老脸凑到他眼前,“程大人您没事吧?快快坐下休息,是伤口又疼了吗?除了背上可还有其它暗伤?本官已派人去请全府城最好的郎中,您再等等,他们马上就要来了。”
程岩:“……”
自从他回到岸上后,俞知府就一改先前的态度,对他殷切又热情,几乎可以称得上谄媚,要知道,他俩可是同级!
俞知府当然“洗心革面”了!天知道巨浪来时他有多恐惧,整个人趴在地上连抬头都不敢,脑子里只有两个字——药丸。如今药丸没吃到,命却保住了,程岩在他心中也再不是没事找事日天日地面目可憎的麻烦精,而是救他于水火的大恩人!
此刻他已毫不怀疑,如果没有宝船压坝,那一道浪完全有可能冲垮主坝。
到时候四乡水淹,荒冢遍野,他也别想要脑袋了,很可能还要带累家人!
但俞知府这番做派实在让程岩腻歪,他道:“俞大人,我没事,你去忙你的吧。”
俞知府:“什么事也不及程大人重要,您可是咱们的定海神针,照顾您才是头等大事。”
程岩抽了抽嘴角,浑身鸡皮疙瘩直冒:“俞大人,方才巨浪冲掉了不少沙袋,需要添补。如今我受了伤不太方便,而你可是吕仙府的知府大人啊……”
俞知府一听就知道程岩想让他上阵,当即慌乱起来,正想敷衍过去,又听程岩道:“此事可关乎俞大人的前程,俞大人可要想清楚。”
俞知府一顿,也想明白如果平安熬过此劫,以他的种种作为只能算无功无过,甚至还因为胆小退缩,可能会受到申斥。但若他能安排好后续事宜,那就算立功了,加封受赏也未可知啊!
他年纪大了,本想在知府位上致仕,如今更进一步的机会摆在他眼前,他要不要抓住?
野心和欲念激励着他,可一想到要冒着性命危险,俞知府又迟疑了。
要前程要是要命?俞知府陷入了深深的思考,最后,他决定——要命!
程岩很无语,但也在意料之中,好在方真荣已替了他和庄思宜上宝船,需要填补的沙袋也不多。
又过了一个多时辰,缠绵数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,俞知府欣喜若狂,问道:“程大人,雨停了,是不是就没事了?”
程岩摇摇头,“方大人说过,连日雨水已经让山土严重松动……”
他见俞知府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,恶意地隐瞒了后半句。其实方真荣还说了,大范围滑坡后,短时间内再次滑坡的几率小了很多,也就意味着,若非特别倒霉,这回水坝基本上能撑住了。
作为能够重生的命运之子,当然不会那么倒霉了。
五六日之后,千汐水库危机已全线解除,被转移的百姓也陆续回到家中。
但水库隐患还在,程岩和俞知府都相继上书朝廷,相信不日就会有人处理此事。
如今雨虽然停了,河海水位也在慢慢回落,但之前水灾造成危害急需善后,程岩只等伤口完全愈合,就要赶回回曲州府。
临走那天,他和庄思宜等人去了趟府衙,特意知会了俞山喜一声,只是俞山喜正心惊胆战地等着朝廷发落,一时心不在焉。
程岩毫不同情,打完招呼就准备离开,可等他们再次走出府衙时,就见外头挤满了百姓,一个个呼啦啦跪倒,口中直呼程岩为“活菩萨”,让程岩震惊之下又有些无所适从,因为他并不是吕仙府的官,来这里也只因为事涉曲州,救急而已。
他没有为这里的百姓做过什么,也当不得对方如此大礼。
程岩赶紧躬身作揖,恳请诸位百姓不必如此。待百姓们站起身后,就见个四五岁的小童抱着一篮子鸡蛋,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儿,并举高了篮子。
程岩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