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也会在表演前将旗袍洗得干干净净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。
皓腕轻转,女孩取下珍珠手串,将齐腰的黑发挽起,扎成一个低低的发髻。
她又拿过石凳上的琵琶:“走吧。”
“等下——”邵一岚忽然又不急了,她拉起女儿的胳膊,打量她身上的薄纱白旗袍,“你那条粉色的衬裙呢?”
商羽心里咯噔一声,答非所问:“我……搭的白色衬裙啊。”
邵一岚又上下看了看,柳眉一挑:“不对啊,你这件旗袍不是一定要搭藕粉色里裙么?”
“上回我给你拿白色内衬,你可是叽里呱啦好半天,说什么旗袍和衬裙一个颜色,就看不清上面的立体雕花了。”
“……”
商羽没想到妈妈居然会记得这些。她张张嘴:“我那件藕粉的……不小心丢了。”
“丢了?”邵一岚很惊讶,“你不很宝贝你的旗袍么,怎么还能弄丢了?”
“……”
商羽心头没由来一阵烦闷。
因为妈妈这种从头到脚都要过问的,让她几欲窒息的掌控欲;也因为从家里乱点鸳鸯谱开始,她的情绪就已经积压很久了。
又或者,忽而提及那条消失的衬裙,她便又想起那个高大英挺的身影。
以及他房里的,穿着她衬裙的女孩……
商羽闭了下眼,吁出口气。
“丢了就丢了呗。反正也不喜欢了。”
“……”
邵一岚审视般看着面前的女儿,慢慢抱起双臂。
“小姐,你忘了咱们当初费多大劲才订到这裙子的?”
这种话一出来,商羽便明白:现在已经不是衬裙的问题了,而是她的“态度”问题。
——她堂而皇之的恶劣情绪落在说一不二的妈妈眼里,便是对一家之主权威的挑衅。
她垂低眼睫不做声。
沉默并不是应对邵一岚的正确方式。
“人家本来只给你做一条旗袍,还不是我看你喜欢,才又加钱又说好话,硬让人把那条里衬加进去了。你倒好,说不要就不要了?”
邵一岚连珠炮似地发问,声音也越拔越高:“还‘丢了就丢了’,你真当我的钱是大风——”
“啪”的一声细响打断她的话。
商羽眼睫颤了下,回头。
身高腿长的男人迈开步,边走边扔开手中折断的树枝。
他踩过噼啪轻响的枯枝,又踏着一地落花,不疾不徐向她走来。
毫无由来的,商羽的心跳快了两拍。
男人颈侧的纹身映入眼帘,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摁下中止键。
头脑空白。
他没看她,视线悠悠转向邵一岚,眉梢挑了下:“不巧,扰您二位了。”
邵一岚跟女儿一样懵,正要开口,男人又轻啧出一声。
“我没听墙根的毛病。”宗锐摸了把脖侧的图案,笑,“不过既然听着了,就多句嘴——”
男人目光一转,商羽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。
仿佛坠入一片琥珀色的海。
“前个走得急,没来得及赔不是。”他眸光跳了下,看到她眉间。
商羽立时觉得山根上的小红痣被烫了下。
她垂低头,听到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,京味十足的磁性:“染色要洗不掉,衣服我赔你。抱歉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……”邵一岚看宗锐,又扭头看商羽,“这怎么回事啊?”
商羽说不出来话来,只盯着地上交叠的人影出神。
他好高啊。
她才到他肩膀上面一点。
那副宽肩向下收成标准的倒三角,几乎要将她的影笼罩,吞没……
“前个我也在暗香园。”身旁的男人替她回答,“人多,咖啡都挤洒了。”
商羽能感觉到他再次看向自己,直勾勾的。
“不小心染了人旗袍。”
邵一岚慢“哦”出一声:“这样啊……”
她拍拍女儿小臂,语气缓和不少:“洗不掉也不能直接丢了啊。”
“……”
商羽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下,心绪起伏如潮水。
余光清晰地纳入男人的侧影,可一切依旧一点不真实。
她从没想过还会见到他。
他怎么会在评弹馆?
他是在帮她么……
顶她上台的小师妹谢幕了,掌声和喝彩却更加热烈。
就好像,好戏才刚刚开始……
“好了,快去,这次可不能再耽搁了。”邵一岚出声催促女儿,又不忘周到,“对了,囡囡,先见过客人——”
“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,京北宗盛的少东家。”
反应滞后两秒,商羽心头一震。
身侧,高大的影已经转过身,与她相对而立。
“你好。”
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。
“宗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