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老三以为,摔瘸腿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了,但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。这个年,他们一家三口是被关押在漆黑狭小的房子里度过,每天面临的都是各种审问调查,没完没了,折腾得陈老三都差点想认罪算了。
经过连续四天的分开审问调查,审问人员确定这三人就是普通的农民,又打了电话去前进公社,证实了三人的身份,这才放人。
大年初一,天寒地冻,人人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,穿上新衣服,拜年走亲访友。可陈老三一家就有点可怜了,他们面如菜色,手揣进袖子里,站在雪白的街头,不知道该去哪儿。
陈阳已经不在兰市了,他们想找人也没法找。
“他爸,咱们去哪儿?”
陈老三呵出一口白气:“要不,咱们回去吧?”
“回去?你有钱吗?买火车票不要钱啊?”梅芸芳没好气地问道。他们这次出门,可是向她娘家借了三十块,保证过从兰市回去就还的,找不到陈阳谁还这笔钱?
当初她娘家也是看在陈阳有出息了的份上才肯借的,知道他们连陈阳的面都没见着,肯定会催着还钱。可他们上哪儿去拿钱?
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,最要紧的是,他们连回乡的路费都没有。
琢磨了一下,陈老三说:“要不咱们去找找福香?”
现在她也只能去找这个女儿了。
梅芸芳白了他一眼:“没听说她去首都了吗?”
“那怎么办?”陈老三不知所措,“她去首都干嘛?这个丫头,去哪儿也不跟我这个当爹的打声招呼,太不像话了。”
你儿子调走还不通知你一声呢!梅芸芳在心里不耐烦地吐槽了一句,她算是看明白了,这兄妹俩对陈老三一点感情都没有,连面子都不做。以后也别指望能从这兄妹俩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了。
陈小鹏搓了搓手,不耐烦地说:“你们不冷吗?先找个地方住下,再去吃点东西啊,我都饿死了,过年连块肉都没吃成。”
“对啊,天寒地冻的,这兰市比咱们老家冷多了,先找个地方歇脚吧。”梅芸芳跺了跺脚说。
他们不知道兰市会这么冷,穿的还是家里的薄棉袄,不巧赶上了
暴风雪,就身上这衣服哪抵御得了这严寒。
陈老三也有点受不了,他将两只手放到嘴边呵了一口气说:“那去哪儿呢?”
这年月只能去招待所了,他们在街道上走了半小时,总算看到了一家招待所,连忙拿着介绍信过去。
有介绍信倒是能住招待所,但价钱不便宜,一个房间一天就要两块钱,只提供热水,没有其他的。
听到这个价格,陈老三心疼死了。
服务员见三人身上脏兮兮的,又迟迟不说话,不耐烦地说:“住不住?不住出去!”
“住,住。”陈老三扣扣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的毛票,不舍极了。
两块钱,都可以吃两斤多肉了。
拿了钥匙,打开房门进去,三人泄气地坐在床上、椅子上,都不想说话。从榆树村出发时的雄心壮志全没了,他们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回家。
过了许久,还是陈小鹏最先憋不住了,按住肚子发脾气:“好饿,我想吃饭,我要吃饭,你们说了带我来兰市吃好吃的!”
结果好吃的没吃成,还被关了四天。
陈老三和梅芸芳也饿,只是住个招待所都这么贵了,吃饭肯定更贵,可又不能不吃。
梅芸芳心疼儿子,加上自己又饿了,便对陈老三说:“走吧,咱们出去找找,有没有吃的。”
三人出了招待所,斜对面就有一家国营饭店,不过他们进去后却傻眼了,国营饭店只收本地粮票或是全国粮票,他们的外地粮票在这里成了废纸一张,连个馒头都买不了。
一家三口悻悻然地出了门,站在饭店门口,发现被抓起来审问都不是最糟糕的事,因为那时候至少有饭吃,有房子遮阳挡雨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挨饿受冻。
“我要吃饭,我不要饿肚子!”从小没吃过苦头的陈小鹏再也忍不住了,抱着肚子哭了起来,就差在地上打滚了。
梅芸芳赶紧把他拉了起来:“哎呀,你这孩子真不懂事,又不是我们不给你吃,这不是没有吗?你这么大的人了,再哭鼻子,多丢人,再忍忍,我跟你爸想想办法。”
说是想办法,但人生地不熟的,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,他们能有什么办法?
“咱们去刺绣厂找找,看那傻子
有没有什么相好的朋友吧。”事到如今,梅芸芳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,将希望寄托到陈福香身上了。
陈老三觉得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,不管咋说,哪怕陈福香调走了,但也在刺绣厂里干过,认识一些人,说不定能找到帮他们的人。
因为春节不放假,刺绣厂里还有人在上班,陈老三这才没白跑一趟。
接到门卫大爷的通知,马主任出来接待了他们:“你们找陈福香啊?她一年多以前就没在咱们厂子里干了。”
“啊?”陈老三懵了。那傻丫头走了这么久都不告诉他们,也太不像话了。
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唇,陈老三讪讪地问:“那,福香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