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经年,四季更替, 睿王府里, 却仿佛有春日常驻,连砖瓦草木都沐着温情。
王府的下人们都觉得, 自从王妃嫁进来,向来难伺候的三殿下终于有了人情味, 每每与王妃相对时, 那张终年陈雪的脸上,竟也现出暖暖的笑容。如果有谁做错了事, 只要王妃一句求情,三殿下便能云淡风轻,既往不咎。
而当王妃怀孕后,三殿下的挑剔却添了百倍, 王妃日日的膳食、补药全都亲自过问, 生怕下人疏忽, 做的菜不合口味,委屈了怀着身子的娇妻。
可安岚怀孕后口味格外刁钻,有时到半夜, 突然想吃城南一家小贩卖的糯米鸡, 李儋元急的不行,差点派人把那小贩从家里拖起来做。幸好王妃连忙制止, 说自己只是随口一提, 可李儋元还是记挂得后半夜都没睡好, 天刚亮就赶紧派人去卖, 当安岚睡醒时,竟然闻到糯米鸡的香味,顿时有些恍惚。再看李儋元坐在床沿对她笑得得意,仿佛在说:“看你夫君的本事。”
到了六月,王妃诞下一对龙凤胎,因为没料着是双生子,生产时花了很长的时间,差点有生命危险。
那天,王府里所有的下人全吓得大气不敢出,因为他们从未见过三殿下如此可怕的模样,自从稳婆说可能不顺利,他就铁青着脸站在门边,一动也不动,全身都泛着冷冽的寒气,令那些下人觉得,如果王妃真的出事,他们只怕都会小命不保,一起给她赔葬。
幸好,最后是有惊无险,一对小婴儿刚开始啼哭,稳婆便大汗淋漓地抱出来报喜,三殿下却看也不往她怀里看一眼,只飞快就往房冲。当他坐到床边,看见王妃的脸惨白的吓人,便握着她的手放在额上,几乎是哽咽着道:“本王这一世,只会有这两个孩子。”
安岚原本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,可刚才看见两个粉嘟嘟的小团子,只觉得满足无比,这时见他这副模样,实在觉得好笑,便用虚弱的嗓音道:“都是当爹的人了,怎么还说孩子话。”
李儋元抬起头,双眸竟然已经通红,让安岚看得彻底怔住,然后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道:“刚才的那几个时辰,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,绝不能再来一次。”
安岚眨眼,羽睫上也带着雾气,却捏紧他的手道:“可那是我们的孩子呢,再苦也值得啊。”
后来这对龙凤胎被起名为昭慈和昭恩,全因当爹的想提醒他们,要时时记住母亲的恩情,记着母亲因他们在鬼门关来回的苦。
虽是双生子,可很快侯府的下人们就发现,比起小世子,还是小小姐更得睿王爷的喜欢。因为她越大就长得越像娘,连脸庞的小梨涡都如出一辙,所以每次两个孩子贪玩做错事,就派李昭慈去找爹求饶,无论睿王爷之前多盛怒,被女儿缠着撒会儿娇,就会无奈得和颜悦色起来。
当双生子到了可以读书的年纪,李儋元对他们的课业却绝无偏袒。在他看来,无论男女,都该有同等的学识与胸襟,他请来知名大儒到王府为儿女讲学,却极少亲自授教,因为那是王妃才能得到的偏爱。
王府的丫鬟们都记得,那时王爷和王妃在书房一呆便是整个下午,送茶点进去时,会撞见两人共捧着一本书,伴着满室墨香与窗外飘进的草木清芬,含情脉脉对望、浅笑,或为书中典故拌嘴。每个撞见这幕的下人,都会不自觉屏着呼吸,生怕惊扰了这番缱绻的浓情。
可到了李儋元成亲的第七年,那些静好的岁月还是戛然而止。安岚一直记得,那日下着细雨,昭慈在来请安的路上乱跑,裙裾都湿了一半。她一边教训女儿一边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雨水,喊丫鬟赶紧给小姐换身衣服。李儋元在旁正摇头笑着,宫里却来了位内侍,说皇帝在狩猎时摔下马,已经昏迷足足四个时辰,整个太医院几乎被搬去御榻旁,却也没法让他醒来。
安岚攥着女儿的手猛地抬头,顿时心惊肉跳起来,她做了这些年王妃,对宫里的局势并不是完全不知,如果成帝真的就此驾崩,这京城里可就要变天了。
可她很清楚,李儋元心里一定比她更难过和担忧,于是让奶娘把女儿带回房里,等传话的内侍离开,道:“你现在就要进宫吗?”
李儋元点了点头,神情严峻,然后低头在她额上安抚地亲了下道:“你好好照顾慈儿和恩儿,等我回来好吗。”
安岚抬起头:“阿元,你怕不怕。”
李儋元阖上双目,深吸口气道:“我当然怕,怕父皇真的醒不来,怕进宫后形势难断。可我最怕的,还是你们会有事。”
安岚将他抱紧,承诺般道:“我们不会有事,会好好的等你回来。”
一个时辰后,李儋元穿好冠服,临行前再三嘱咐,一定不能离开王府,如果实在有危险,就去找谢侯爷,随他回侯府避难。
安岚全答应下来,可心头始终惴惴,等李儋元走后便派人加强了王府的守卫,可很快,就发现王府门外多了许多生面孔。到了第二日,管家领进来位侍卫打扮的男人求见,据称是从宫里来的,一见她便躬身道:“陛下的病情很严重,三殿下一时间回不来,特地让小的来接王妃进宫。”
安岚想起李儋元的嘱咐,转身对厅里的护卫使了个眼色,然后问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