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十几岁的半大孩子,怎么能干出这种腌臜事来?”
“他爹就干过一样的事,有什么不可能?”
“他娘也不管管?”
“听说他老娘常年缠绵病榻,那孩子打小就野,偷鸡摸狗无恶不作。造孽呀,才多大脑子里就想那些事,真是有娘养的没娘教。”
“那堂中的是谁?”
“听说是哥哥。”
“还有哥哥?”
“可不是,还是读书人咧。哎哟,读书人就教出这种弟弟?读的都是什么书啊!”
“看他人模人样,许是在外头飞黄腾达了,没管家中老母和弟弟的死活。但凡管一管,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杀千刀的丑事来!”
……
这是远在景德镇数十公里外的浮梁县衙,闻讯而来的百姓大多是附近一带的村民,即便听过景德镇徐大才子的名声,也少有见过他本人的。
他们认不出徐稚柳,才能完完全全出于一种旁观者的视角,围观眼前的热闹。
徐稚柳站在公堂地平下,比之县衙所处的高度矮了一层台阶。他耳边充斥着诸如此般恶意的揣测、鄙夷、试探和辱骂,回想这一日发生的种种,胸间忽而升起一团浓烈的、化不开的郁气。
正如阿南每次与他对着干时所申讨的一般:“打架的时候你知道训斥我了,那我被打的时候你又在哪里?他们都说你在外头风光了,管着几百人的饭碗,日后定然前途无量。那我呢?我每天除了上树掏鸟蛋,下河摸鱼虾,就是满山跑,抓偷鸡的黄鼠狼,逮肥硕的大兔子。它还生了一窝崽子,没有奶水,我得想办法给它补营养……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务正业,无所事事?但我再怎么比不上你,至少有一点比你好,不管多晚我都会回家!你呢,你一年回几次家?你知不知道娘亲近来又病了?她不准任何人传信给你,日日靠药续着气血,在村口等你回来,许多次睡得迷迷糊糊还一直叫你的名字!她生怕不能见你最后一面,连梦里都想让你回来,这些你都知道吗?若非我出了事,你何时才打算回去?今年春节,你明明看到院子里寸草不生,猜到娘亲身体抱恙,却还是回了景德镇。你如此不孝,枉为人子!而我有你这样的兄长,更觉耻辱!”
耻辱。
徐稚柳不禁想到这些年,为生计困,他一心扑在窑务上,殚精竭虑,费尽思量,以为凭一己之力能为他和母亲换来安定的生活,为他们挣一方遮阴避阳的净土。
如今看来,这些却并非他们所求。
可如果多年以前他没有收拾行囊去投奔徐忠,如今的他们又会是怎样的情形?命运为何总如此捉弄于人?
让人可笑又可悲。
此时在一阵整齐威武的杀威棒杵地声中,身着七品补服的县令来到堂上。一道惊堂木拍下,百姓四下噤声。
阿南被两名衙役推着从一旁的屏风后跌跌撞撞地现身。他头发散乱,脸上有些伤痕,好在不算严重。双手绞在身后,来到堂下被迫下跪。
张文思瞥了眼徐稚柳,继而绕过他,定格在少年身上:“堂下可是瑶里人氏徐承枝?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?”
兄弟俩视线相交,十四岁的黝黑少年倔强地移开目光,只凭一股子气性大声喊道:“不是我!”
“我信你。”
徐稚柳未有分毫迟疑。
阿南似不可置信般转头看他,亮晶晶的眼眸里,饱含着颤动的秋水。
徐稚柳牵唇一笑,朝他点头示意。阿南如吃了颗定心丸,虽不肯承认,但他知道,看到兄长出现的那一刻自己有多安心。
此时徐稚柳开了口:“大人容禀,我弟弟阿南虽顽劣了些,但自小熟读四书,深知礼义廉耻,绝不可能干淫秽勾当,请大人明查。”
“你又是何人?未得本官允许,谁让你开口?”张文思喝止道,“本官审案自有章程,闲杂人等暂退堂下!”
说着,王进上前,一把推向徐稚柳。
武人本就力大,况且王进和吴寅不对付,自知徐稚柳和吴寅关系匪浅,此时正好趁机报复,这一推让徐稚柳毫无防备,接连后退了数步,勉强才维持住身形。
他想说,是县衙的人引了他过来,如今为何又翻脸不认?但他话到嘴边止住了。看眼下的情形,张文思既装作不识,怕多说无益。
他收敛心神,不再随便开口。
张文思照例询问了一圈,尔后招手,让人将原告和人证带来。人证是一名猎户,显然在后堂等着,得到传召不久就来到堂上,倒是原告女子久久没有现身。
那猎户看到双手捆缚的阿南,立刻惊叫道:“是你!就是你!”
随即面向前方,向张文思拱手禀报,“大人,前儿个我进山打猎,远远听到一女子呼救,赶紧上前察看,便见一男子正对那呼救女子行不轨之事。我立刻大声喝止,那男子提起裤子就跑,想必常在山里厮混,跑得极快,对山里的路况也很熟悉,我追了许久也能追上。不过我虽未看到他的正脸,却认得他的衣服。就是这件灰色破布衫,
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
“肃静!”
阿南坚称:“这些天娘亲重病,我一直在家中照顾她,从未上山,也从未见过什么女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