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詹先生!先别过去!”
她本能地觉得这“革命”不太像样。詹先生要是冒冒失失的现身,也算“奸商帮凶”,难保不被愤怒的群众给踩死。
她把詹先生拉到僻静处,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詹先生唉声叹气,两撇胡须耷拉成七点二十,擦着汗说:“谁知道!今早突然有人来闹事,要砸茶行,说什么贩猪仔,我们几个赶紧下门,又听说有人来齐老爷府里闹事,官府也派人下来查,老爷和掌柜的都在衙门里问话呢!你说我们好好的生意人,怎么会贩猪仔呢?八妹,你是从府里出来的?府里人如何说?少爷在吗?我、我还有老婆孩子,担不起这罪名啊!”
詹先生火急火燎,说话前言不搭后语,林玉婵又问几句,结合现场百姓们的议论,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
昨日她一道“壮举”,放走了大部分被囚禁的猪仔。这些人大多悄悄返家,纵然伤残在身,心有愤懑,也不敢讨说法,打算吃个哑巴亏算了;可偏偏有一个被诱拐的年轻人,本是离家出走的富户子弟,还有个做官的族叔;这下灰头土脸回家,族里问明他去向,表示不能忍,要追究到底。
于是集结了一帮乡勇团练,来德丰行讨说法;其余贩猪仔受害者见有人出头,也渐渐加入进来,就这样声势愈壮,最终竟聚了千来人,有这次的受害者,有以前的受害者,有家里人失踪怀疑被齐府绑架的,有过去被齐府下人欺侮过的,有单纯看齐府富得流油不顺眼的,还有浑水摸鱼来抢东西的……
浩浩荡荡,砸了德丰行门面,又来围齐府,一下子堵了半个西关的路,临近的“友商”也派出人来看热闹,弄得满城风雨,眼看场面要失控。
齐老爷一觉醒来,听说猪仔逃逸,当场懵了,不敢和暴民对峙,悄悄从后门溜走,打算去官府搬救兵。毕竟他算是“奉旨贩奴”,没有官府的默许甚至扶持,谁能做得这种生意。
谁知广州巡抚当场翻脸:“好啊,原来你们非法招工出洋,视我大清律法为儿戏!左右,还不快拿下!”
齐老爷从座上宾秒变阶下囚,这才意识到,自己被官府用完就扔,成了现成替罪羊。
自古士农工商,行商最贱。官府屈尊和你合作,办好了事,那是应该应分;一旦办砸,那怎么能是官老爷的错呢,锅全你背。
齐老爷空有家财万贯,可惜官场里没有个能说话的人,只能认栽。
当然,再大的事也能用钱摆平。齐老爷跪在衙门里赌咒发誓,不断加码,许捐了五十万两银子的“军费”,终于得以脱身,灰溜溜一乘小轿回府,去筹现银。
这五十万两银子,终于买来一队尽职尽责的官差,挥舞大刀驱赶百姓:“都散了都散了!一群刁民,再不走,都抓起来,与叛匪同罪!”
百姓这才一哄而散,留下一地狼藉。
齐府的大门已经被砸得坑坑洼洼,围墙塌了好几个缺口,门口的石狮子、琉璃砖、名贵木材全被扒掉,墙里的绣楼也被人扔了火把,烧毁了好几栋;要是齐老爷这五十万两银子出得不够爽快,迟来几刻,只怕就是火烧连营,没得救了。
为富不仁的奸商终于遭到清算,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。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