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长的见识。要是海关那么厉害,他也放下架子应聘去。
林玉婵有点不解,顺口说:“我、我就自然想到了啊。”
从小所受的教育,让她习惯了以地球为单位来思考。不像大清的土著居民,尽管在努力开眼看世界,但许多时候,也要刻意调整心态,才能意识到国外有国,自己并非世界的中心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忽然仰头,很真诚地对苏敏官说,“花衣公所没搞成功,但你陪着我跑了好几趟。我囤棉花的时候,你没像其他人一样泼我冷水,或者给我瞎出主意……”
苏敏官有些莫名其妙。这有什么可谢的?
他懒得对别人指手画脚而已。
但他嘴上说得很欠:“你亏光了也无妨,来给我做账房嘛。”
林玉婵那点感激之情一下子飞到外太空,追他捶了好几拳。
义兴的码头走到尽头。林玉婵忽然发现,此地支了个小小的新踏板,木桩上拴着一艘扁扁的手摇小船,船上挂着铜钱旗。一个白胡子船夫猫在船上,正在抽旱烟。
“这是做什么呀?”她好奇问。
明显不是运货的船。是载人的。
那船夫倒听见了,抬起头,大声笑道:“义渡!渡河不要钱!义兴船行请客!姑娘是不是要渡……”
说到一半,才看到旁边苏敏官。那船夫连忙住嘴,呵呵笑两声,朝苏敏官挥手。
“老板,小的没偷懒!咱们这义渡刚开起来,名气还不大哩!等过三两月,大家都来免费过河,小的就没这么闲了!”
林玉婵万分惊讶,围着苏敏官转半圈,故意上下打量他。
“哟,苏老板,转型了?开始做慈善了?”
苏敏官冷笑一声,大声回那船夫:“知道名气不大,还不沿河去宣传宣传?尤其是到那韦尔斯桥底下,截他的客人!让他们收不成过桥费!”
那船夫大笑着答应,摇着桨离开。
林玉婵这才恍然大悟。苏敏官的形象高大光辉了一秒钟,重新回到了那睚眦必报的奸商模样。
他早就讨厌韦尔斯桥的华人过桥费,也曾经做梦夸口,说等有钱了,要造个桥,跟韦尔斯桥分庭抗礼,让那收过桥费的二鬼子彻底失业。
造桥暂时还没这个实力,但拨一艘船,开设一个“义渡”点,分一分韦尔斯桥的客流,这个成本对如今的义兴来说,只能算九牛一毛。
他也在慢慢实现自己的梦想啊。
“况且,”苏敏官见她傻乐,微笑着低声补充,“我有三年赌约在身,得让义兴尽快‘出圈’。记得么?”
做个简单的慈善,也很能攒口碑。
她点点头,轻声问:“进行得怎样?”
下线发展得顺利吗?
苏敏官耸肩,表示还算可以。
林玉婵还待要说什么,他忽然微微一笑,轻轻推她后背,把她推转身。
“阿妹,对不住。明日露娜首航客运,我得去收拾行李,统筹安排,不能多留你。”
小姑娘眼色一霎,依依不舍地说:“可是我还没跟你讲完正事。我这次在棉花上赚钱,还是有运气的成分。若非收到容先生寄自锡兰的信件,我也不会那么有信心,顶住压力囤棉花。而且各地港口棉花价格的波动还都掌握在洋商手里。宁波港那边的洋商活动情况,我已拜托常保罗的亲家帮我打探。我怀疑各港口洋商有联动。我想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操作的。……”
苏敏官听她放鞭炮似的,一口气抢着说了许多,眼角绽出无奈的笑意。
“谁让你不早来。今日真没时间啦。等我回来,再陪你琢磨这些,好不好?”
他语气很是温和,眼波柔软,像身边苏州河流动的白浪。
他们做运输的,以水为家,漂泊在中华大地的血管中,追逐着风,串联起这片土地的无尽丰饶,搬运那些看得见、以及看不见的财富。但同时,风里来雨里去,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冒险,每次平安归来,都觉得生活更加可爱可贵。
林玉婵似乎这才想起他要走,有点失望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苏敏官不太满意她这个态度。
他问:“你很舍得我走?”
林玉婵忙道:“我没有。”
“真的?”
她点头。
“给点诚意。”
他说完,侧首看她,眼里带点暗示。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