抠门,”他微笑,“早领教过。”
笑话,义兴卖给怡和,全中国的会党兄弟不得把他活剥了。
唐廷枢见了他这态度,也心里有数,笑着打个哈哈,收回话头。
“你忙你忙。我好容易让人排队买的票,头等舱可别教人给占了。”
他跟在几位富商太太后面,扶着栏杆上了船。
几个随行的从人定的是二等舱船票,于是留在后头,耐心等着。
二等舱三等舱几百客人,熙熙攘攘在围栏后面等着。有人指指点点:“哇!看洋人!看黑番!”
一个洋商拄着手杖,踱着方步,走进码头。他生着粗眉毛,方下巴,虽然穿着笔挺西装,神态中却带着一股草莽气,腰间别着杆沉重的枪。
他看看锃亮的汽船,转身用英语斥责:“我的船票呢?我的船票要是丢了,我把你屁股抽开花,黑鬼!”
洋商身后,跟着一个异常高大的黑人奴仆,生得浓眉大眼,手臂粗壮,负着至少一百斤行李,闻言赶紧放下箱子,哆哆嗦嗦地在口袋里翻找,终于找出了头等舱船票,双手递给主人。
“史密斯先生。”
洋商史密斯接过,嘟囔:“要不是旗昌轮船公司没票了,我才不坐中国人的船。要是他们敢出纰漏,我就起诉索赔。”
说着话,还是一肚子气,顺手用手杖抽□□奴的后背。
嘭的一声闷响。黑奴痛得五官扭曲,依旧恭顺提起主人的行李。
责打奴仆之事,中国人司空见惯,倒也没少见多怪,只是暗地里感叹:“这洋小厮倒是很听话。”
又有人发现什么,小声说:“不,不是小厮,是女的!虽然丑,但你看那胸脯……”
人群一下子小小骚动,众人踮起脚,指指点点,争相围观那个比男人还高大的女黑番。
她手长脚长,肌肤黝黑而光滑,睫毛长得出奇,厚厚的嘴唇向外翻,五官其实还算端正。但在当时中国人的眼里,这种异样的相貌,自然当之无愧称得上一个“丑”字。
纵然在华夷杂处的上海,黑肤卷发的“洋人”也十分少见,众乘客冲着她指指点点,猜什么的都有。有人说是皮肤病,有人说是晒的,有人读书多,振振有词,说这是《山海经》里的珍稀物种,本以为灭绝了呢。
黑女奴对此早已习惯,一边举重若轻地卸着行李,一边轻轻哼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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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敏官立在不远处,静静看着船工船副维持秩序,船上茶房张罗着帮人搬行李。
凛冽的寒风吹得他衣角飞扬,勾勒出轻健的身体轮廓。
这一行他有意放手,不管船事,只作为一个普通乘客,全程视察监督,确认他的手下有能力驾驭这样一个庞大的乘客群体。
他要做的,只是到了各个港口,下去跟相关衙门和友商刷个脸,低价收点资产,顺便找找散落的天地会亲友。
船上客人良莠不齐,他这次卖票又是华夷兼售,更是人员混杂,安全上决不能掉以轻心。
头等舱上完客,便是二等舱的中产家庭,随后是挑箩夹担的中下层百姓,扶老携幼进入三等舱。
至于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黑女奴……苏敏官在广州也见过同种黑人,知道并非妖魔鬼怪,朝手下点头示意,让放进去。
他有意低调,乘客都不认识他,把他当个看热闹的友商。
苏敏官看了一会儿热闹,眸子微微暗。该来的人还没来。
她平时都早起,难道是有事绊住了?
忽然登船口略有骚动。船副江高升手里揪着一个人,扑通丢下船舷。
被丢下船的人灰头土脸,趴在地上叫唤:“我买票了……”
江高升踢一脚。那人兜里掉出一堆零碎。
几个左近客人立刻认出来:
“这是我的鼻烟壶!”
“这是我的荷包!”
“这是我给老婆打的耳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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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是妄图混上船的小偷!”江高升高声告诉周围乘客,“人赃俱获,即刻送官!”
随后有义兴的码头伙计赶上,将小偷扭送出去。
整个流程一气呵成,伙计们个个虎虎生威,一脸帮派大哥相,比那小偷还像坏人。
时局不稳,官府吃闲饭。“文明行商”是奢望,打击恶人只能靠自己动手。
岸上的人惊吓了片刻,赶紧检查自己财物,发现都在原位,这才松口气,笑道:“这偷儿真是不长眼。义兴的船,那是敢跟土匪对打枪子儿的,都上报纸了!嗐,偷谁不好,太岁头上动土。”
苏敏官忍不住一笑,伸手轻触肋下。炮弹弹片的伤痕还在,淡淡的,几乎看不出。
他望向亲友送行的通道。那里面人已不多,隔着栅栏,依依不舍地跟上船的亲友挥手。
没有他熟悉的面孔。
小姑娘现在忙着赚她的棉花钱,难得春风得意一回,也有大老板的风范了。
不是轻易能约出来的。
他自己业务繁忙,以前不也经常害她久等。
船副江高升朝他招手:“老板,过来啦!要关闸了!”
苏敏官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