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毕。请林姑娘耐心等待,等他们清算估值,再履行合约,把铺子交给她。
真到过户的时候,还有小小风波。钱庄图利,当初被她压价签约,如今似乎有点回过味来,不肯爽快将一个成熟大茶行送给她。华掌柜又抛出补充条约若干,总之是让她补钱,否则别想过户。
“我弄懂了当然有用,我可以做博雅的茶叶专家呀!”毛顺娘也低声跟她爹杠,“别跟我提嫁人,嫁了人要是不能干这些事,我就去自梳!”
毛掌柜鼻子气歪,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是跟谁学的!”
“博雅有好几个自梳姑姐呢!哪天我不开心了就去找她们!”
毛顺娘把老爹怼得哑口无言,得意地做了个“略略略”的表情。
林玉婵带着老赵几个人,翘着嘴角,在旁边一扬手,表示谁也别插话。
毛顺娘这姑娘本事见长。一开始还得靠林玉婵冒昧掺和家务事,拼着讨人嫌,妥协一大堆,才能说服她爹把她留下来干活;眼下她不知是长了岁数还是长了见识,还是终于到了青春叛逆期,居然能自力更生,歪门邪说一套一套,愣是把毛掌柜给噎哑了。
老赵抚着心口,不断念叨:“还好他用的是个人积蓄,顶多流落美国回不来;这要是把大清的款银亏掉一两,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呀!东家你不能被那些洋人带坏了呀……”
常保罗比谁都急,催促:“咱们快快写信,让他别沾股票!就把昨天地上捡的那个撕碎了的‘吉布森房产公司’的股票给他寄过去!”
“是这样的。”她扯过纸笔,慢慢画地图,假装自己在答地理大题,“我听说,美国国土面积近于大清,土地富庶,但东西部被山脉和沙漠重重阻隔。西部大量沃野和矿产无法耕作开发,东部的工业城市,制造的产品也缺乏销路。如果能修建一条贯穿东西的铁路,就会像动脉一样,联通这个国家的资源和市场……”
这些概念,在当今的中国还是个新鲜玩意。只在报纸上听说外国有,具体什么样,没人见过。
只是说:“他想横穿美国大陆……嗯,大概一万里路程,我算算,就是从上海到喀什那么远……”
没听到什么感叹的声音。大家默认她算错了。
炒地皮亏光家底儿的不止王全一个。连日以来,这种强征腾退的戏码,在上海城内各处上演。大家早看腻了。
林玉婵也没跟着掺和,派个跑街,向海关汇报了此事。当天下午就跟崔吟梅补签了合约,揽过了七地海关下半年的茶叶供应。
“林姑娘,”容闳写道,“收到你的来信,异常惊喜……”
今年初春,林玉婵试探着往美国康州、容闳的下榻旅馆写信,托格纳托轮船公司的远洋客轮寄送。
当初容闳赴美,乘坐的就是这个公司的轮船;后来林玉婵给圣诞·弗里曼订购船票,也找的同一家公司,算是熟客。因此那办事员也很热心,承诺一定会小心寄送,准时送达。
在那封信里,林玉婵叙述了博雅公司如今的业务简况,并让员工们都写了问候,不识字的也口述了几句。
骂朋友误他,骂旧主抛弃他,骂一个贱籍女人居然骑到他头上,骂多年前碰到的算命先生只会讲好话,没算出他命里这一劫,肯定是故意害他……
他原本在广州有妻有妾有女儿,贩猪仔事发之后,他为了来上海重新创业,遣散了小妾,嫁出了幼女,只留个糟糠之妻打理家务。可不曾想,女人家居然也趋炎附势,被洋场的风气带坏,染上了拜金的毛病。原本老实温顺的黄脸婆,眼看王全一天天亏钱,开始还安慰两句,后来居然也开始顶嘴,指着他鼻子骂他没用,家里床头日夜大战,让他更加不得安生。
铺子里的伙计都知道老板炒地皮亏钱,但不知老板把整个铺子都抵押了出去。倒是还在正常工作,但三天两头旷工,因为王全根本不管。
到了例行给海关派送精制茶的那日,德丰行送货的伙计被崔吟梅叫住,在江海关后门口训了半个钟头。因为茶叶保存不当,已经受潮发酸,根本没法入口。
林玉婵不敢一意孤行,等到礼拜日中午,商会例会接受后,来到两条街外的一家平价海派西菜馆,含笑问了个雅间。
苏敏官正在给她的面包上涂牛油,听到门帘声,嘴角不声不响的一翘,没抬眼。
两人各有生意,鲜少有机会独处,于是林玉婵提议,每周约个新饭馆,吃个工作餐。
在缺乏监管的市场机制下,不管多么巨量的资产,也可能在弹指间消失无踪。
清政府的政策一日一变,在它那命运多舛的最后五十年,还有无数民变和起义正在酝酿中。
林玉婵如今身家约莫一万两,大部分都是博雅的资产价值——其实地价最疯狂的时候,她的身家能达到一万五千,但这些都是纯数字,看得见摸不着。
她手头能调动的个人积蓄不过一千银元左右。已经属于小资阶层中不差钱的。
但她愈发觉得,把自己所有资产都放在博雅公司一个篮子里——当然还有义兴的一点股份,但两家铺子其实命运相连——看似稳妥,其实危险。
只有少数人,在画片上见过那喷着黑烟的狰狞车头,和蒸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