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自然疑虑渐消。如今大家都跟我一条心,劲往一块使,铺子自然年年红火。”
慈禧笑道:“文祥,你搞洋务没多久,倒结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人儿——上次是洋秀才,这次是女商人,下次可别给我带个猴儿来!”
这句话是开玩笑。有宫女轻声嬉笑。
林玉婵心想,好么,看来赫德也被带来“御览”过。她还不是头一个。
慈禧又对林玉婵道:“那我问你,如今市场上还有什么稀奇玩意儿,也让我们开开眼界。”
林玉婵:“……”
太后这第一道题就不好答。她身边,安总管眼里露出揶揄的笑容。
明知她来北京本只想拜会文祥夫人,在上海采购的洋货,一股脑都送去了文祥府上,现在手头哪还有存货?
好在林玉婵还有最后一手准备。微笑应了,从袖里拿出个精致玻璃瓶。
“还真有。这是民女专门留着孝敬太后的。”
说完,小心抬眼,看到慈禧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扬。
“瞧瞧,这是汉人,却也知道礼数。”
又转头跟文祥抱怨:“你也真是的。人家都说办洋务油水大,就你装穷。”
文祥忙起身,诚惶诚恐地分辩:“哪有的事!奴才一心为国,国家每一文钱都用在刀刃上!至于自家关起门来过日子,何必那么讲究?”
慈禧笑道:“我知道!你瞧你这靴子,脚指头都快露出来了,怪膈应人。回头去领一双新的。”
文祥忙谢恩。她忽然又意识到,女人的诰封虽然没什么大功用,但就像男人的功名一样,有它护体起身后,面有得色,朝旁边那个顽固派裕盛瞟了一眼。
裕盛冷笑,低头喝茶。
林玉婵缓缓出口气。
就演戏呗。一起演。即兴演。她就是个道具。
“对了。你过来。”慈禧忽然召她近前,“你带来的这罐子东西,我叫宫里会做西菜的厨子看了,无人识得。”
林玉婵忙接过罐子一看,原来是黑糖蜜(mosses)。
租界里的西菜馆常用,北京还真没有。
她答:“这是甜菜制成的糖浆,滋补,多用作烘焙西洋点心。”
慈禧来了兴致:“能做什么吃食?这儿有个点心房,你做来看看,也让我那些厨子学学。”
林玉婵能怎么办,赶紧答应,搜刮脑海中的下午茶食谱,说:“给您做个姜饼蛋糕吧!英文叫gingerbread,是欧洲传统甜食,补血暖胃。”
关键是简单。不容易失手。和现代许多三十岁的姐姐们一样,她爱美妆,爱美食,以至于后世的很多民间小吃都有着相似的发源故事:“某天慈禧太后偶然吃到……”
太后兴之所至,接见了一个特立独行的民间女商人,不是来跟她聊经济聊政策的,而是纯为满足好奇心,给自己找点乐子。
但林玉婵心中还是微有不甘。她早上四点钟起床,颠簸了三小时马车,又在秋风里候了一个半钟头,费了许多脑细胞,战战兢兢回话,就为了给慈禧做个点心……
她有很多关于洋务运动、关于中国命运的见解,想跟这位同为女人的帝国最高统治者分享。尽管她知道这不能挽救大清必亡的命运,但哪怕只是能让慈禧日后少干一件傻事,多赦一个有识之士,也是值得的。
退一万步,哪怕跟她聊聊自己的生意,抱个皇家大腿……
不止一人对她严厉叮嘱过,太后没问的事,绝对不许瞎提话头。
她不敢作死。于是她现在只能烤蛋糕。
圆明园里的“点心房”,名字低调,其实是个高端大气、中西结合的巨大厨房,几大列橱柜,陈列着各中用得着用不着的珍馐调味品。
唯独没有黑糖蜜。
林玉婵先洗手,问过厨工,要来白面粉、牛乳、牛油、鸡蛋、蜂蜜、姜、糖、盐……
宫廷厨房的配置不是盖的,低温慢火恰到好处。蛋糕尚在炉中,已经喷香满屋。
掐着时间,用厚布缠手,把蛋糕取出,已烤成漂亮的古铜色,蒸腾着牛油的芳香甜美,混合着一点辛香的姜味,闻起来很有节日氛围。
林玉婵在橱柜里发现了此时少见的肉桂,磨成粉,洒在蛋糕上提味。
旁边几个厨子全程围观,暗记她的动作步骤。
最后帮她将蛋糕切开、装进珐琅彩瓷盘,配上进贡的西洋镶蓝宝石银餐具,又为了防风,罩了个丝绸罩子。
忽而安总管掀帘而入,用力皱了皱鼻子,低声鼓励她:“你很好。太后很久没这么欢喜过。你待会用心伺候在旁,必有好处。”
林玉婵笑道:“我懂。”
瞥了一眼。
什么国家栋梁,脑子没一个民间小妇人好使。有些人到现在还愣着,不知太后为何动怒,又为何转怒为喜,完全没反应过来呢。
在场众人脸色总算恢复正常。慈禧身后一个内侍立刻提笔记录。三四个人朝林玉婵使眼色。林玉婵赶紧作欢天喜地状,叩头谢恩。
虽然就是个虚名儿,朝廷又不给派活儿干。郜德文是四品,照样每天闲在家里,上个英文课还得避人耳目。
后头那些品蛋糕的老夫子们可有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