顿打,他可委屈了!
“那你就在这儿苦着吧!”他赌气道,“要是太后想起来过问还好,至少一次给个痛快;太后想不起来,拖你三年五载也是常事。这里有多乱你也看到了,我也没法保你三年五载……”
也懒得再说,狠下心,甩袖子就走。
林玉婵面无表情送他到门口,打算趁机看看院子外面什么样。
大门闪出一条缝。她失望。
似乎不是大街,而是个更大的衙门后身……有个马厩……
大门拍在她脸上。官媒人恶声恶气地嘲笑:“想跑啊?以为我们干什么吃的?”
林玉婵冷笑着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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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在几年前,刚来大清那会儿,她光脚不怕穿鞋,动不动就想着“大不了被老天收回去”,冒险的时候从无后顾之忧。
可是现在不一样了。且不说此处是刑部深处,逃走的技术难度有多大;就算她武德点满,能飞檐走壁的逃出去,她是太后点名的“钦犯”,比苏敏官这种逃匿会匪,罪行更恶劣——苏敏官只是在区区边陲之地的广州指挥了几场暴动,最多惊动广州巡抚。后来苏敏官神秘失踪,死活不明,地方官也就不了了之,不会费心上报,影响自己的政绩。
而她要是逃走,还是从吏治森严的京城中心悍然逃走,那是直接扇太后的脸,不把她做成片皮烤鸭不足以祭我大清体面。
就算她成功逃进深山老林躲了一辈子,她名下的资产、跟她沾亲带故的人、还有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孤儿院……全得被她拉下水。
她还答应容闳,要把博雅精制茶红红火火的卖到全世界呢。
这人呢,来到世上的时候孤零零、光溜溜,不知生活可贵;可在这浊世里扎根久了,总会有牵挂,有割舍不下的东西。
一时间,极端失望的情绪翻涌,像一股泥石流,砸得她胸口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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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后三天,一潭死水。
平心而论,生活条件比刚进来时提高不少。每天两顿饭,尽管清汤寡水,但起码不馊不臭。还能讨到皂角洗衣服,还能到院子里散步。每天就是糊几十个灯笼,不算累。
不用说,得谢谢文祥和宝良,用银子保了她最后一点体面。其中明显宝良花钱更多些。那些看守的婆子两头收好处,估计乐坏了。
但是,宝少爷那自我感动的热情,能持续多久呢?
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枯萎的气息,好像兵祸袭来之时,被逃难之人留在地里的庄稼。已经腐烂了一轮又一轮,被疯长的杂草淹没了轮廓。
林玉婵心安理得地享受优待牢房,每天听着天上的鸽哨声、墙外的路人声、还有规律响起的小贩叫卖声,打起精神蹦蹦跳跳,保持体力。
为了那几百孩子,一腔热血上京请愿,结果遭小人暗算,把自己赔进去,老天爷真特么恶趣味。
她想,自己这罪,说大可大,说小可小。裕盛和宝良都不能指望他们良心发现,她得设法向外传递消息,动用一切人脉来捞自己。
临行之前她已经安排好了博雅的工作,大伙不至于因为老板失踪就乱成一团——想想博雅公司也真是命运多舛。“老板失踪”这事儿也不是头一回遇见,应该很有应对经验。
问题时,上次容闳被捕,林玉婵作为目击者,当场就设法理清了案情,立刻就能对症下药地想办法。
这次……朋友们不会以为她玩得乐不思蜀了吧?
得尽快递信出去。
可是牢房里家徒四壁,连支笔都没有。总算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那些被冤枉的人物,为何动不动就撕衣服写血书了——没有纸笔呀!
可就算她写张血书,谁给她递呢?
应宝良的要求,婆子给林玉婵换了个房间,离其他女犯远了些,宽敞,不过窗户是木条封死的,只能伸出去个手。
院子有前后门两扇,均年久失修,开关的时候吱呀巨响。
胡同对面一家四合院,大概是某个贵人的府,这日请人进府唱戏,唱的是最近流行的《三郎还家》,咿咿呀呀唱了一下午。
“纵然是你的父官高爵显,今日里也难逃法令森严。谁叫你乌鸦想把凤巢占?谁叫他强夺人妻违律典?……”
依旧是凄楚婉约的调子。看守婆子们搬了板凳,聚精会神,还把临胡同的后门打开一扇,方便听得更清楚。
林玉婵听得耳朵发燥,无聊地躲在屋里。
忽然,听到门口有人喝骂。
“……去去去,滚开,不要!”
一个十来岁的旗人小女孩,每天傍晚都挎个篮子来兜售针线纸剪,又每天被婆子们赶走。
眼下八旗人口膨胀,又不事生产,一个人领饷养活一大家子,举家没落的不算少数。几百年前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的功臣,经过十几代的优胜劣汰,有些还保着体面,有些却已和乞丐无异。
卖针线的女孩显然属于贫民阶层,光着硬硬的脚板,不合身的棉服上补丁摞补丁,头发脸蛋却还算干净,看得出来用心洗过。
女孩每天卖针线补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