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用,挨骂大约是家常便饭,也不沮丧,哼着小调,低头沿墙根离开。
林玉婵已经注意这个女孩好几天了。今日听她又哼歌离开,三两步起身追上。
她飞快跑到院门,远远招呼:“喂,丫头!我买线!”
几个婆子刚要来拉她,见她没有要跑的架势,也就不管。
只是说:“我们这里有针线,你要补什么?”
林玉婵:“我就要她篮子里那个颜色的。”
卖针线的女孩连忙跑回来。林玉婵笑眯眯让她坐在门槛,摸一块碎银子。
婆子赶紧说:“哎唷,哪用得着这么多!我去给你换钱。”
碎银是宝良给的,让她随便买点日用品。看守婆子不好说什么,只是暗地忌恨,自己都好几个月没摸到银子了,公子哥一给就是一大把,好像身上没铜钱似的!
这么多受苦的犯妇,哪个出身不比她高。就她金贵!
婆子啐一口,起身去换钱。
林玉婵趁机在篮子里扒拉线团。
一边轻声闲聊:“方才唱的什么歌?我听你每天都唱。”
针线女孩怕生,又或许答不出来,愣愣地看着她。
林玉婵瞥一眼远去的老太太,揽过女孩,在她耳边轻轻哼。
“Jinglebells,jinglebells,jiheway……”
针线女孩愣了愣,皴裂的嘴角扯开惊喜的笑容,轻轻点头,接着唱了下去。
但歌词难辨,听起来像是很不规整的英文。
林玉婵轻声问:“你是贝满女塾的学生?这歌是贝满夫人教你们的?”
贝满夫人是美国传教士的遗孀,所办女塾里招收的大多是穷人家和乞丐女孩。前几日林玉婵去拜访时,贝满夫人就带着女孩子们在唱歌。
这针线女孩多半和贝满有渊源,否则,同治年间的大清帝都,有几个小孩能脱口而出《铃儿响叮当》的曲调?
林玉婵温柔地问:“会写自己名字吗?”
针线女孩摇摇头。习字读书比唱歌难多了,她还没入门。
“叫什么?我给你写一个。”
女孩小声:“二妞。姓索。”
林玉婵从她篮子里找出一块裁缝用的画粉笔,摸出一张糊灯笼的薄纸,开始飞速写字。
“有英文名字吗?”
“玛利亚。”
婆子拎着几串钱回来,明显缺斤短两,把刚才那碎银子贪污了至少三分之一。
林玉婵也不介意,拿了钱,数出十文,从容用那灯笼纸包好,塞进索二妞那厚实的棉衣怀里。
“拿去给贝满夫人,让她看看我写得对不对。”林玉婵嘱咐,“一定要给她哦!”
索二妞有点困惑。她不会写字,但自己名字的形状还多少认得一点。这小姐姐刚才写的那一堆,可一点也不像啊……
但她羞怯,又不敢问,只能用力点头,收好铜板,抱着篮子一溜烟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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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,林玉婵心头郁结稍散,睡了个好觉。
可是一天过去了,两天过去了,没有任何突发情况。
也许索二妞忘了……也许贝满夫人没当回事……也许粉笔字迹被蹭掉了……
林玉婵忍住满心满脑的烦躁,做出个接受命运的态度,每天乖巧度日,还跟婆子们聊天。
第三天倒是有人上门。宝良做贼似的,看看胡同两端,然后一溜烟闪身进来。
看守的婆子识趣地离开。一个小厮守在门外把风。
“总算有机会出家门。”他搓着手,兴奋地说,“林姑娘,最近没人为难你吧?”
说着,一包果脯“杂拌儿”放在小几上。这是京里少女们最着迷的甜口儿零食,家境一般的旗人,逢年过节才能置备一小包。要是额外被长辈给了那么一颗,非得半夜蒙在被子里偷偷吃不可。
宝良料想,林姑娘小康生活过惯了,这几日粗茶淡饭,骤然见到果脯,肯定弥足珍贵。
林玉婵微微冷笑。冒着被老爹胖揍的风险,排除万难溜出来见心上人,可把他感动坏了。
宝良向她通报:“下个月太后过生日,我阿玛在操心采购贺礼之事,因此你的案子暂时放下了些。你在这里闷坏了吧?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——对了,这里是小令三首,请姑娘品鉴。”
以前林姑娘不爱搭理他,他想搭个讪都时间紧迫,想去博雅公司一亲芳泽,每次都被客气赶出来。
如今姑娘被困在一方小院里,他什么时候来,她都乖乖地等在那里,让宝良欣喜若狂,有一种救赎的满足感。
他终于有机会表现自己,于是开始写情诗,全方位展示自己的寒窗苦读之功。
林玉婵捏着一沓格律规整、意象优美的古体诗,哭笑不得。
她头一次觉得常保罗真是绝世好男人!
好想他!回去就给他加薪!
……如果能回去的话。
“林姑娘,你要抓紧时间。”宝良忽然幽幽道,“下个月是太后三十整寿,会操办得很热闹,太后欢心之际,如果顺利的话,可以向她求个特赦……错过了这次机会,下次可就